“嘿嘿,对呀,看不出来你懂得还挺多的嘛。其实小宇就是童子命。”
在民间信仰里,有所谓“童子命”的说法,更专业一些的,叫做“天道孩童”。以前小时候我常听老人们说,这些天道孩童是来自各方的神灵,上至天庭,下至民间。有的是带着天庭的任务来的,有的则是犯了戒,来人间历劫受罚。还有的则是偷偷跑下来玩的……
尽管降生到人间,在不同的环境里成长,接受不同程度的教育,性格也大相径庭,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他们的神经都比较敏感,尤其是受到意外的***或者发生了巨大变故后,通常容易元神涣散,从而导致心理疾病的产生。同时还伴随着浑身无力、周身不适的症状,严重时甚至会导致自闭、妄想等。
另外,天上的童子来到了不属于他的人间,肯定是要经历一些磨难,包括短命、婚姻不顺、得怪病、运气不好等等,而这些磨难就统称为“童子煞”。
而“还替身”,就是民间流传最广的,用来破除“童子煞”的方法。首先,他们会根据小孩的八字,来查出是否命犯童子。有口诀为证:
春秋寅子贵,冬夏卯未辰。
金木午卯合,水火酉戌多。
土命逢辰巳,童子定不错。
如若是了,便会用纸扎、木雕、石刻等方式做出小孩的形象,再附上名字、八字等信息,在坛前作法,相当于把小孩还给了天庭,就可以免受“童子煞”之苦。
以上这些,都是小时候听的,也算是当地的一种民间信仰。不过离乡多年后,倒是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这个说法,意外之余,我也有些莫名的欣喜。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呀,那小宇也‘还替身’了?”
“不是啦,那个都是老掉牙的说法了。你想啊,连他们都知道是替身,神明会不知道吗?那还不更糟糕了?”李师傅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他们其实也发现这个问题了,所以就把精力集中在解锁上面,哦对了,这个在北方叫破关,南方叫解锁,就是用法事,把童子将来要犯的关煞都一一破掉,那自然就大门敞开,畅通无阻了。像我们道教的处理方式,就是要依靠法师自己的功德和修炼的功夫,请神明来保护这个小孩,让他好好地在人间长大。”
“在闵南这边呢,为了保险起见,还会认神仙作干妈,比如像小宇,就是认妈祖娘娘做干妈的,所以他也从小就在天后宫长大。不过禳关度煞,还是我帮他做的咧,嘿嘿。”说到这个,李师傅很得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他是与张道长较劲呢,看来他的胜负欲也不小呀。
茶喝了几泡,闲谈的话聊了不少,而我对李师傅也有了更多的了解。虽然开了间金纸铺,但大多数时间里他都不在店中,会去帮别人看看风水,化解一些无妄之灾,也会帮病人治疗一些医院看不了的疑难杂症。
据他说,他的老婆在十几年前被确诊得了癌症,医院都说可以准备后事了。可他并没有放弃,也没有再进行化疗等传统治疗方法,而是把老婆接回家,用自己的方法来治疗。在悉心调理下,他老婆竟然治愈,到现在都没有复发,医生们都惊讶不已。
“哇,那您这帮人看一次病,应该可以赚不少吧。”我想到了上回,光头男人给的那一袋厚厚的钞票。
“为人民服务啦。我一般就收个路费,一些草药的钱,再另外收个两三百块意思意思就好了。之前我老家那边的一个妇女,干农活把脊椎弄伤了。我去帮她弄了好几次,又是推拿又是敷草药什么的。他们家太穷了,我都还没收钱,自己倒贴路费呢。”
“像我看病呢,就有一个规矩,如果病人是女的话,是一定要有人陪在身边一起看,再熟的熟人也一样。毕竟有时候要推拿、敷草药什么的,衣服要掀起来,也是为了避嫌嘛,虽然我年纪都这么大了。”
这也是我特别佩服李师傅的原因之一。如今乱象百出,高管利用职务之便侵犯女下属、男明星对女粉丝行不法之事这类新闻常常占据了热搜榜,似乎人一旦有了点儿权力地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虽然李师傅只是一个普通人,但能不为功名利禄所累,坚守心中的礼义廉耻,以治病救人为本心,着实不易。
说话之间,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穿着短袖短裤,流了满身大汗。
“老板,你这边有没有卖护身符啊?”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问道。
“没有诶,我这边只卖一些金纸啊,香烛之类的。”
中年男子正要离开时,被李师傅叫住了。“看你流那么多汗,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啊?”
中年男子道了声谢,坐下来,如黄牛喝水一般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哇,太爽了太爽了。”他摘下眼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用手扇了扇风。见状,李师傅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要买护身符干嘛啊?”
“歹势啦(不走运啦)。”男子喝了口水说道,“我下周要出差去一个地方,要住一整周时间。听我同事讲哦,那边闹的比较凶啦。所以想买一个护身符保平安啦。不过跑了很多地方,好像都没有卖的。”
“哎呀,那是你同事故意吓你的吧,哪有什么闹的比较凶的地方啦。”我其实是想听故事来着,才特意那么说。
“是真的。像我是做司机这一行的,经常要跑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大多数都不太干净,一直待在那边的保安或者工作人员还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有一次晚上我在睡觉,门明明关好了,只是没有反锁,结果睡到半夜一点多,门就被慢慢地推开了。我以为是保安故意吓我,还骂了一句,结果爬起来看,周围哪有半个人影。我胆子也是大,就把门反锁了继续睡。第二天我问保安这件事,可是他睡得好好的,昨晚根本没有过来。”
“是风吧?”
“不是啦,我睡的那一间不是风口,而且那时候也没有大风。”他神情激动地说道,“幸好我现在不用去那里了。后来我听保安说,他也遇到过一次,也是半夜睡觉睡的好好的,总觉得后面有一只手在后面推他,还把他给推下床了。他以为是另外一个保安干的,结果另外一个保安在上铺睡得和猪一样熟。”
换做是以前,我可能还不大信,但自从上回经历了光头男人的事件后,我多少是知敬畏了。常言道:眼见为实。可有些你看不见的东西,也不代表并不存在。
“一回生二回熟,那你都遇到过一次了,应该就不怕了吧?”我打趣着说道。
“唉哟,不一样啦,上次还可能是自己吓自己,这次我要去的地方,那可是真的有问题啊。”他瞪大了双眼,手舞足蹈地开始了讲述。
“我有一个同事,常年都是吃斋念佛的,所以体质比较敏感。他在那边上了整整一年的班,回来以后,两个黑眼圈重的简直不像话,人也瘦了一大圈。我就很奇怪啊,问了他好几次他也没说,只是说晚上睡觉没睡好。”
“一直到后来,我听他在和我们车队的管理员打电话,谈到调动的事情,我才知道,原来在他每天敲木鱼念经的时候,都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盯着他,各种骚扰他,晚上也不让他好好睡觉。”
“我一开始以为是他吃素吃到营养不良,产生幻觉了,可没有想到,当他和其他人说起这件事时,其他一些老的司机就很不耐烦地说:‘好啦你不要说啦,我也见到过,就是穿个白衣服嘛,嗖得一下就飘过去了。’像他们这些人哦,就是看到了也故意不说出去的,本来嘛,说完哪里还有人敢去。”
中年男子越说越激动,时不时还拍着桌子,夹杂了一堆骂人的方言。
“哎呀没事啦,就只是比较吓人而已,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啦,你看你那些同事不是都好好的。”李师傅喝了口茶,笑着说道。对于他来说,常年和这些阿飘们打交道,早就见怪不怪了,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普通人的难处。
“我这边现在也没有多余的护身符啦,你可以去庙里面问问看,如果还是没有求到的话,你下周再过来我这边,我再帮你画一个好不好?”
李师傅又好言安抚了几句,中年男子这才安心离开。
“奇怪了,按理来说,他那个同事又是念经又是敲木鱼的,阿飘应该会怕才对吧。怎么还敢在旁边骚扰呢?”我问道。
“那你上回还拿着我的令牌呢,不照样没有用吗?”
想起上回的经历,我讪讪地笑了笑。
“再厉害的法器,都得看使用的那个人他自己的修为。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高手哦,飞花落叶都可以伤人,而普通人咧,拿着倚天剑屠龙刀,都和拿着菜刀差不多。吃斋念佛,打坐念经,也得看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那个善心,有没有按着正道来修行,还是只是在表演,骗骗自己。你看现在那些有钱人,多得是一边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边给庙里捐个大几十万的,以为这样就可以抵消自己作的孽。”
“以前我在终南山修行的时候,我师傅就常说:‘有道无德是道中之魔,终于失道,有德无道是道中之贤,终于成道。’现在的一些人啊,就太执着于形式,太在乎一些外在的、表面的东西。喜欢美的,讨厌丑的,喜欢热闹的,讨厌冷清的,喜欢激烈的,讨厌平淡的。你说你自己是不是也这样?‘人心好静,而欲牵之’,我们人心本来都是喜欢静的,可是很容易被外在的欲望牵着走。就像一间很久没打扫过的房间一样,你的心都是乱七八糟的,又怎么会过得顺利呢?”
李师傅的一番寻常话语,犹如当头棒喝一般点醒了我,也让我沉思良久。我知道,真正的得道高人,并不只是会法术、咒语这些东西,自身的修为品行才是最重要的关窍。而这番对话,也成了我日后修行的契机。
“嗯嗯,说的也是。那如果刚刚他说的都是真的,李师傅您为什么不帮他去处理一下呢?”
“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那个阿飘又没有害人,***嘛非要赶尽杀绝啊。她可能只是比较调皮啦,看到来了个假和尚觉得逗一逗他还蛮有意思的,就一直捉弄他了。先看看吧,如果还是不行,我就去和她说说。”李师傅说完,起身回店里又拿了一包茶叶。
“老啦老啦,也懒得动了,我才刚到家没几天,让我多睡点觉吧。”
我正想和他再聊聊关于终南山修行的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一看来电,是我妈打来的。
“喂,妈,怎么啦?”
“你最近忙不忙呀?要不然请个假回来看看吧,外婆生病生得有点重了。”
我家离厦港市还有几小时的车程,路上有够折腾的,所以即便是过节我妈都不曾劝我回来。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了,在问了一些详细的情况后,我立刻向公司领导请了假,告别李师傅,坐上了回家的动车。
到了家中,外婆情况确实有点糟糕,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别说是米饭,就连泡了水的蛋糕都吃不进去了。
“会不会认得这是谁呀?”我妈指着我问外婆。
可外婆也不说话,只是眨着眼睛盯着我看了半天。
“老糊涂了,看来都不认识人了。”我妈有些心酸地说。“你舅舅舅妈们也都回来了,你要不去楼上找他们聊聊天吧,我喂外婆吃点东西。”
“没事,我等下和你一起上去吧。”
外婆家是那种农村的自建房,有好几层楼,大家都住在一块儿。平日里,舅舅舅妈们都去其他大城市做生意或务工去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全部回来相聚。这次也是我妈见外婆情况不妙,让大家都赶快回来,能够尽到为人子女的孝道,还有机会照顾一下老人家。
妈妈将热好的米糊端来,用小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送到外婆嘴里。可外婆已经完全失去了咀嚼能力,“咕嘟”一下就把米糊吞下去了。喂了几勺,外婆的晚饭就算吃完了。
“这个粉粉的是什么呀?”我见外婆嘴边还有一个粉色的东西,以为是什么食物呢。
“哦,那个是她舌头啦,唉,连收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妈妈又打开了外婆嘴巴,帮她把舌头收了回去。
外婆病重,房间里必须要有人24小时照顾着。按理来说今晚是轮到我妈值夜班,可舅舅们见我从外地才回来,就主动替了她,也让我们母子有机会多聚聚。
然而,这么一替却替出了问题来。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妈就发现,在外婆的房间里,有一些不太寻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