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骨头发疼，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灰蒙蒙的茅草屋顶，几根朽坏的木梁歪歪扭扭地架着，结着一层薄薄的蛛网。
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稍一用力便牵扯着胸口隐隐作痛，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是穿了？
环顾四周，整个屋子小得可怜，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椅子，几乎再无他物。
沈砚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是个喜欢怨天尤人的人，既然事已至此，再慌乱也无济于事。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了进来：“小伙子，你醒了？”
沈砚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婆婆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她头发花白，脸上有着几条皱纹，眼神温和。
看到沈砚醒着，老婆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快步走到炕边：“可算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可把我和老头子吓坏了。”
“是您救了我？”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我家老头子在山脚下发现你的，”老婆婆把碗放在桌上，伸手探了探沈砚的额头，“烧退了些，看来这药还是有用的。你先躺着，我去叫老头子给你端点粥来。”
说完，老婆婆又匆匆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形还算硬朗的老爷爷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梳着双丫髻，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看到沈砚看过来，姑娘脸颊微红，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爷爷嗓门洪亮，走到炕边打量着沈砚，“小伙子，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晕倒在山脚下？”
沈砚沉默了一下。他该怎么说？说自己是从几百年后穿来的？恐怕只会被当成疯子。
“我……不记得了。”沈砚最终选择了失忆这个最稳妥的说法。
老爷爷和老婆婆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同情。
“唉，可怜的孩子，”老婆婆叹了口气，“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我叫王婆子，这是我当家的王老汉，这是我们孙女，叫丫蛋。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在我们家住着。”
“多谢大爷大娘。”沈砚微微颔首。
他眉眼长得极其干净，看人时总像含着点水汽，显得格外清澈。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就在王老汉家住了下来。王老汉家条件不好，家里只有两亩薄田，平日里就靠种点粮食和上山打柴维持生计，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但即便如此，王婆子每天还是会想办法给沈砚做点好吃的，要么是一个白面馒头，要么是一碗鸡蛋羹，自己和老伴、孙女却只啃粗粮。
沈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身体稍微好转了一些，就开始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劈柴、挑水，虽然他身体底子不好，干不了重活，但总比闲着强。
丫蛋是个腼腆的姑娘，平时不太说话，但手脚很勤快，每天都会帮着王婆子做家务，还会偷偷给沈砚洗衣服。
沈砚知道后，连忙自己把衣服洗了，他不习惯麻烦别人，尤其对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沈砚的长相是典型的清秀温润，他不算惊艳夺目，却像幅淡墨山水画，越看越有味道，尤其是安静站着时，周身仿佛萦绕着层淡淡的雾气，清隽又温柔，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怕惊扰了这份平和。
王婆子看着沈砚每天沉默地干活，沉默地吃饭，沉默地坐在门口发呆，心里有些着急。这孩子长得这么俊，性子却这么闷，以后可怎么办？她拉着王老汉嘀咕：“当家的，你看这孩子，一天到晚也不说几句话，是不是心里在想着以前的事？”
王老汉抽着旱烟，吧嗒了两口：“别瞎操心，孩子心里肯定不好受，让他自己缓缓吧。等他身体养好了，再说别的。”
沈砚并不知道王婆子的担忧，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自己的未来。总不能一直住在王老汉家，他得想办法赚钱，然后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等了很多天，没有金手指，也没有系统突然跳出来。就这样一个人被留在了这陌生的时代，唯一欣慰的是，他是个孤儿，不会有人为他的离开牵肠挂肚。
他会做什么？除了卤味，好像什么都不会。
沈砚以前是个厨师，最拿手的就是做卤味，尤其是卤肥肠。他做的卤肥肠，清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异味都没有，卤料是他自研的配方，卤出来的肥肠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入口软糯，香气浓郁，在他们那条街上，是出了名的好吃，每天都有人排着队买。
想到卤肥肠，沈砚的喉咙忍不住动了动，他有多久没闻到那香味了？
或许，可以从卤肥肠开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他观察过，这个村子里，甚至是镇上，好像都没人做卤味，更别说肥肠这种很多人觉得“脏”的东西了。如果他做这个，说不定能打开市场。
而且，做卤味成本不高，需要的工具也简单，对于现在身无分文的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沈砚打定了主意，等身体再好一些，就去镇上看看，买些必要的工具和材料，先试着做一点，去镇上摆摊试试。
这天，沈砚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找到了王老汉。
“大爷，我想跟您商量点事。”
“啥事？你说。”王老汉放下手里的活计。
“我想做点小生意，”沈砚说道，“我会做卤味，味道还不错，我想试着做出来，去镇上摆摊卖点钱。”
王老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也好，总不能一直闲着。你想做就去做，需要啥帮忙的，跟我说一声。”
“谢谢大爷，”沈砚道，“我需要点钱，买些工具和材料，等我赚了钱，就还给您。”
“钱不是问题，”王老汉摆了摆手，转身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些零散的铜钱，还有几锭碎银子，他数了数，拿出二十个铜钱递给沈砚，“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再说。”
沈砚看着那二十个沉甸甸的铜钱，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这对王老汉家来说，可能是好几天的开销了。
“谢谢大爷，这钱我一定会还的。”沈砚接过铜钱，认真地说道。
“说啥还不还的，”王婆子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白面馒头，“拿着，这是给你路上吃的。去镇上早点回来，路上小心点。”
“谢谢大娘。”
沈砚揣着铜钱和馒头，离开了村子。他一路打听着，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镇上。
这是一个不算大的镇子，街道两旁是一些低矮的店铺，有卖布的、卖粮食的、卖农具的，还有一些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人来人往，还算热闹。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有食物的香气，有牲畜的粪便味，还有尘土的味道，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沈砚没有心思逛街，他先找了家铁匠铺，买了一口小小的铁锅和一把小刀，花了十二个铜钱。然后又去杂货铺买了些粗盐、酱油、八角、桂皮等常见的调料，这些东西不贵，花了五个铜钱。最后，他去肉铺问了问肥肠的价格。
肉铺老板是个大胖子，见沈砚要买肥肠，有些惊讶：“小伙子，你买这玩意儿干啥？又腥又臭的，不好吃。”
“我有用。”沈砚言简意赅。
“行吧，”老板也不多问，指了指旁边一个盆里的肥肠，“今天的都在这儿了，你要多少？给你算便宜点，两个铜钱就行。”
沈砚看了看，那盆里的肥肠不算少，足够他先试做一次了，就点了点头：“都要了。”
付了钱，沈砚把东西都拎在手里，又买了点柴火，这才往回走。
全身上下也只剩下可怜的一个铜钱。
回到王老汉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王婆子和丫蛋看到他买回来的东西，尤其是那盆肥肠，都皱起了眉头。
“砚小子，你买这东西干啥？这玩意儿可不好吃啊。”王婆子忍不住问道。
“我要做的卤味，就是用这个做的。”沈砚说道。
“用这个？”王婆子更惊讶了，“这东西一股子怪味，能好吃吗？”
“您放心，做好了就没有怪味了，而且会很好吃。”沈砚的语气很笃定，这是他作为一个厨师的自信。
他没有多说，拎着肥肠就去了院子里的水井边。清洗肥肠是个细致活，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必须洗得干干净净，才能去掉那股异味。
沈砚先把肥肠外面的油脂撕掉，然后用清水反复冲洗，接着往里面灌了些清水，捏住一头，让水在里面晃动，再把水倒掉，这样反复几次，直到里面的脏东西都被冲干净。然后，他又用粗盐和面粉反复揉搓，这一步是为了去除肥肠表面的粘液和异味，揉搓几分钟后，再用清水冲洗干净。
光是清洗，就花了沈砚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等他把肥肠洗得白白净净，一点异味都没有的时候，王婆子和丫蛋都看呆了。
“乖乖，这肥肠还能洗得这么干净？”王婆子啧啧称奇。
沈砚没说话，把洗干净的肥肠放进锅里，加了些水和姜片，开始焯水。水开后，撇去浮沫，再煮几分钟，捞出肥肠，用冷水冲洗干净，沥干水分。
接下来就是卤制了。他把买的调料放进铁锅里，又加了些水，大火煮开，然后转小火熬了半个时辰，让调料的香味充分释放出来。最后，把处理好的肥肠放进卤汤里，小火慢卤。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浓郁的香味开始在院子里弥漫开来，那香味不同于寻常的肉香，带着一种独特的醇厚和浓郁，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王老汉刚从地里回来，一进门就被这香味吸引了：“老婆子，你们做啥好吃的呢？这么香？”
“是砚小子在做他说的那个卤味呢，用肥肠做的。”王婆子答道，语气里满是惊讶。她实在没想到，那看着不起眼的肥肠，竟然能发出这么香的味道。
沈砚听着外面的动静，依旧专注地看着锅里的肥肠，时不时地翻动一下，确保每一块肥肠都能均匀地入味。
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那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认真和执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砚终于关掉了火。他小心翼翼地把卤好的肥肠捞出来，放在一个盘子里。
只见那肥肠色泽红亮，油光锃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感觉到它的软糯。
王老汉和王婆子、丫蛋都凑了过来，看着盘子里的卤肥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这就是你做的卤味？”王老汉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沈砚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递到王老汉面前：“大爷，您尝尝。”
王老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放进嘴里。
刚一入口，浓郁的卤香就瞬间在口腔里爆开，那肥肠软糯而有嚼劲，肥而不腻，一点异味都没有，只有满口的鲜香，让人回味无穷。
“好吃！太好吃了！”王老汉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道，“老婆子，丫蛋，你们也尝尝！”
王婆子和丫蛋也各自夹了一块尝了尝，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真的好吃！砚小子，你这手艺也太棒了！”王婆子赞不绝口。
沈砚看着他们吃得开心，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虽然转瞬即逝，却足以让人惊艳。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明天，他就可以去镇上摆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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