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许澈背着对他来说过大的书包，慢吞吞地走在人群最后。
他那天穿了件崭新的、胸前印着卡通飞船的白色T恤，是妈妈刚买的。
刚走出校门没多远，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就嬉皮笑脸地围了上来，为首那个剃着板寸的，一把就揪住了他T恤的前襟。
“喂，小不点，这衣服挺潮啊？
借哥几个穿穿？”
板寸男嗓门粗嘎，带着恶意的戏谑，手指用力，崭新的布料瞬间被攥得皱成一团。
许澈吓得小脸煞白，想往后退，却被另外两个人堵住了去路。
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他紧紧抱着书包，像抱着唯一的浮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
“放手。”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不高，甚至有些稚嫩，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硬。
许澈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比他高一个多头的江辞站在几步开外。
江辞背着和他同款的书包，校服洗得有些发白，同样稚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寒潭，死死盯着揪住许澈衣服的那只手。
“哟，这不是江辞嘛？”
板寸男显然认识他，嗤笑一声，手却没松，“怎么，想管闲事？
这小豆芽菜是你什么人啊？”
“我让你放手。”
江辞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沉，像绷紧的弓弦。
板寸男被这眼神盯得有点发毛，但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又高年级，梗着脖子嘴硬。
“老子就不放！
你能怎么着？
连你一块儿揍信不信？”
说着，另一只手还推搡了许澈一把。
许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了下来。
就在板寸男的手再次伸向许澈时，江辞动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冲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没有多余的废话，小小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在板寸男揪着许澈的那条手臂上。
“嗷！”
板寸男吃痛，下意识松了手。
“妈的！
打他！”
另外两个男生反应过来，叫骂着扑向江辞。
狭窄的小巷顿时乱作一团。
书包被甩飞，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吃痛的叫骂、粗重的喘息混杂在一起。
江辞以一敌三，身形在几个高年级男生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咬着牙，脸上挨了一拳，嘴角迅速破开渗出血丝，但他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地护在许澈身前，用身体挡开所有试图靠近许澈的攻击。
他的动作凶狠又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拳头专往对方身上最疼的地方招呼，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混乱中，不知是谁的脚绊倒了许澈，他重重摔在地上，手掌擦过粗糙的水泥地，***辣地疼。
他吓得忘了哭，只能眼睁睁看着江辞为了护住他，后背被一个男生狠狠踹了一脚。
那沉闷的撞击声，许澈记了很多年。
最后是巷口大人的呵斥声惊散了这场混战。
几个高年级男生见势不妙，骂骂咧咧地跑了。
江辞喘着粗气，额发被汗水和血水黏住，嘴角肿得老高，后背的衣服蹭满了灰，还印着半个清晰的鞋印。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站稳，然后立刻转过身，朝还坐在地上的许澈伸出手。
“没事吧？”
他问，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沙哑，眼神却急切地上下扫视着许澈，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许澈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又看看自己只是擦破点皮的手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是因为疼，是吓坏了，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后怕。
江辞有些无措，笨拙地用没怎么受伤的那只手去擦许澈的眼泪，结果手上的灰把许澈的脸抹得更花。
“别哭，”他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哄劝，“没事了。”
他艰难地弯腰，把许澈从地上拉起来，又帮他把被扯得歪歪扭扭的T恤整理好，拍掉上面的灰。
捡起地上两个摔得灰扑扑的书包，一个背在自己肩上，另一个递到许澈手里。
“走，回家。”
他牵起许澈没受伤的那只手，握得很紧。
夕阳把两个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许澈抽抽噎噎地走着，看着江辞肿起的嘴角和灰扑扑的后背，小声问：“江辞哥哥，你疼不疼？”
江辞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他，肿起的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眉头皱起，却还是说：“不疼。
摔了一跤而己。”
“同学？
同学！”
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把许澈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许澈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树荫边缘，太阳重新晒到了半边身子。
眼前站着两个穿着志愿者红马甲的学姐，其中一个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拿着几份宣传单页。
“你是新生吧？
哪个院的？
要不要了解一下我们社团？
舞蹈社、动漫社、吉他社…”学姐热情地介绍着，目光忍不住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许澈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刚想拒绝，另一个学姐眼尖地看到了他背包侧袋露出的录取通知书一角上的学院标识。
“啊！
是设计学院的学弟！”
她惊喜道，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
“我跟你说，咱们院有个神人，大西的江辞学长，计算机和金融双学位，常年盘踞专业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 关键是人长得那叫一个绝 就是性格冷了点，生人勿近的气场两米八…”她边说边比划着，一脸崇拜。
听到“江辞”的名字，许澈那点不耐烦瞬间消散了，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感，仿佛被夸的是他自己。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连带着看这两个学姐都顺眼了不少。
“他啊，”许澈开口，语气带着点不自觉的亲昵和小炫耀，像是在谈论自己最得意的所有物，“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是我哥。”
“啊？
江学长是你哥？”
两个学姐同时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看许澈的眼神瞬间从单纯的欣赏变成了闪闪发光的探究，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亲哥？
不像啊…”许澈被她们看得有些不自在，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一起长大的。”
正想再说点什么，江辞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却轻易地驱散了围绕着他的探究目光。
“手续办好了。”
江辞不知何时己排完了队，手里拿着缴费单据和一叠领物凭证，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撑着那把遮阳伞，重新将许澈纳入荫蔽之下。
他目光淡淡扫过那两个有些激动的学姐，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眼神里的疏离感瞬间让还想追问的两人噤了声。
“宿舍在那边，走吧。”
江辞自然地接过许澈肩上那个其实并不重的背包，连同单据一起拿在手里，示意他跟上。
许澈立刻把学姐和社团抛到了脑后，乖乖跟在江辞身侧。
伞下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好奇，只剩下身边人沉稳的气息。
他偷偷瞄了一眼江辞线条利落的侧脸，刚才被夸赞时那点小小的得意泡泡又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她们刚才在夸你。”
许澈忍不住说，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邀功意味，好像那些夸奖是他挣来的一样。
“嗯。”
江辞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起伏，目光平视前方，脚步不疾不徐，仿佛谈论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许澈撇撇嘴，对他的反应有点不满，却也习惯了。
江辞就是这样，对外界的评价向来漠不关心。
他不再说话，安静地走在江辞撑起的阴凉里。
看着他宽阔的肩背，刚才回忆里那个为他打架、肿着嘴角却说不疼的小小身影，和眼前这个沉稳可靠、为他撑起一片天的挺拔身影，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