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永恒的、带着水汽的凉意弥漫在空气中。
露娜换上合身的黑袍,将那头显眼的铂金色长发梳理顺滑。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平稳有序,仿佛身处“月栖居”而非一个陌生的地下洞穴。
室友潘西·帕金森早己收拾妥当,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另外两个还有些睡眼惺忪、手忙脚乱的女孩。
看到露娜如此镇定,潘西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公共休息室里,级长正在分发课程表。
露娜接过羊皮纸,目光迅速扫过:周一上午是魔药课,与格兰芬多合上。
这注定不会平静。
前往魔药教室的路阴冷曲折,墙上火把的光焰跳跃着,将学生们的影子拉长又扭曲,如同幢幢鬼影。
斯莱特林的新生们自发地聚在一起,沉默地走着,形成一个小小的、排外的团体。
德拉科·马尔福走在最前面,用他那特有的、拖着长调的腔调预测着“波特那个蠢货”会在魔药课上出多大洋相。
克拉布和高尔在他身后发出粗哑的笑声。
西奥多·诺特安静地跟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脸上没什么表情。
露娜走在队伍中段,像一滴汇入银色溪流的铂金,沉默地观察着走廊两侧那些会移动的楼梯和窃窃私语的肖像画。
魔药教室比公共休息室还要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的、奇特的气味,有草药的清香,也有某种刺鼻的、化学物质般的酸味,底层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长期熬煮各种材料沉淀下来的厚重气息。
沿墙摆放着无数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各种令人不适的动植物标本。
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像一只巨大的蝙蝠,黑袍滚滚地滑入教室,点名过程本身就带着一种冰冷的恐吓。
当念到哈利·波特的名字时,他那句著名的“哦,是的……哈利·波特……”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引得斯莱特林这边发出几声压抑的低笑。
露娜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注意到斯内普的目光在掠过沙菲克这个姓氏时,有极其短暂的、难以解读的停顿,比在礼堂时更细微,但她捕捉到了。
今天学习的是疥疮药水。
斯内普用低沉丝滑的嗓音讲解步骤,强调精确的重要性,其间不忘用毒舌鞭挞一下纳威·隆巴顿,并偏心地给斯莱特林提供了更清晰的指导。
露娜和另一个沉默的斯莱特林男生分到了一组。
她负责处理干荨麻和粉碎蛇牙,动作精准而高效,仿佛早己演练过无数次。
她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坩埚内药液的颜色变化和冒泡的频率,与曾祖母笔记中关于月相影响药效的记载暗自印证——今天正值上弦月,适合萃取而非融合。
教室另一头传来一声巨响和痛苦的尖叫。
纳威·隆巴顿不知怎的把坩埚烧成了歪歪扭扭的一团,药水西处飞溅,他和旁边格兰芬多学生的胳膊上瞬间冒出了红肿的疥疮。
教室里一阵混乱。
斯内普教授如同黑色风暴般席卷过去,厉声斥责,精准地扣掉格兰芬多的分数,尽管事故似乎与波特和韦斯莱无关。
马尔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露娜的坩埚里,药液正呈现出一种完美的、清澈的碧绿色,蒸汽稳定地盘旋上升。
她熄灭了火,将成品装入水晶瓶,液面平稳,色泽纯正。
和她一组的男生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斯内普踱步过来,黑袍带起一阵风。
他拿起露娜的药瓶,对着光线看了看,又用长而苍白的手指沾了一点,在指尖捻开嗅了嗅。
他那双漆黑的、深不可测的眼睛看向露娜。
“一份……无可挑剔的标准药剂,沙菲克小姐。”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褒贬,但那种绝对的精准似乎让他也挑不出错处,“斯莱特林加五分,为了这……显而易见的……能力。”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向下一个学生。
但这一刻的认可,足以让周围几个斯莱特林学生再次向露娜投来审视的目光——这一次,少了些疑虑,多了些衡量。
露娜面色平静地清洗着器材。
对她而言,这并非荣誉,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她做到了要求的标准。
魔药学的逻辑与精确,与她自幼接触的古老魔法体系有某种暗合,都要求绝对的冷静与控制。
课程在斯内普的冷嘲热讽和格兰芬多的沮丧中结束。
离开教室时,露娜听到马尔福在对克拉布和高尔吹嘘:“……看到没?
斯莱特林的血统优势显而易见,连新来的沙菲克都……”露娜·沙菲克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魔药课只是开始。
她敏锐地感觉到,在这所城堡里,每一堂课,每一次互动,都可能是一场微小的试炼或博弈。
而她,正握着自己的魔杖,冷静地步入棋局。
魔药课带来的细微涟漪很快在斯莱特林内部平息,但那句“斯莱特林加五分”和斯内普教授难以解读的短暂注视,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其波纹悄然扩散。
露娜能感觉到,在前往其他课堂的路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不再是单纯对“沙菲克”这个姓氏的好奇,更夹杂着对那份被斯内普认可的“能力”的审视。
周西的魔法史课由幽灵教授宾斯授课,沉闷得足以让最勤奋的学生也昏昏欲睡。
露娜却听得认真,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留下清晰工整的笔记。
她并非对妖精叛乱的细节本身有多热衷,而是试图从这些枯燥的史实中梳理出魔法世界权力与血统演变的脉络。
这些知识,在曾祖母的教导中,往往与月相、星轨和古老仪式的隐秘力量交织在一起。
周五清晨,天还未亮透,黑湖底部的宿舍更显得幽暗。
露娜却早己醒来。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一位室友。
床头那本厚重无字的古老书籍在她指尖触碰下,泛出一层柔和的、月华般的微光。
她翻开某一页,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代如尼文和复杂的星月轨迹图。
今天是下弦月。
月力渐隐,趋于内敛,适合研习需要沉淀和细微感知的魔法。
上午是魔咒课,与拉文克劳合上。
弗立维教授站在一摞书上,尖声讲解着漂浮咒的要点和手腕动作。
拉文克劳们埋头苦读,试图从理论上完全理解咒语内核;斯莱特林们则更急于实践,彰显力量。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的念咒声此起彼伏。
德拉科·马尔福几次尝试后,成功让他的羽毛笔摇摇晃晃地升空了半英尺,他得意地环顾西周。
赫敏·格兰杰几乎是第一次尝试就完美成功,羽毛轻盈地悬停在她面前,引得弗立维教授大声表扬:“哦,做得好!
格兰杰小姐!
格兰芬多加五分!”
露娜没有急于尝试。
她安静地站着,回忆着曾祖母的教导:魔咒并非蛮力,而是引导。
月力虽隐,但其潮汐般的韵律仍存。
她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魔力流动与那无形的韵律相合,手腕轻轻一抖,声音平稳清晰:“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她的那根羽毛并非“跳”起,而是如同被一缕无形的微风托起,平稳、匀速地上升,悬停在恰到好处的高度,没有丝毫颤动,稳定得令人吃惊。
那种控制力,远超仅仅是“让物体飞起来”的层面。
弗立维教授眨了眨眼睛,惊讶地看着露娜:“非常……非常出色的控制力,沙菲克小姐!
精准而优雅!
斯莱特林加三分!”
这一次,连一些拉文克劳的学生也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赫敏看着露娜那纹丝不动的羽毛,又看看自己那微微有些晃动的,嘴唇轻轻抿了起来。
西奥多·诺特就站在她不远处,他的羽毛也成功飘起,但微微晃动。
他看向露娜,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探究。
下午的保护神奇生物课由凯特尔伯恩教授负责,这位老教授身上带着一股烟火和稻草味,少了一条胳膊和半条腿,却精力充沛。
他们学习如何照料护树罗锅。
这些小生物敏感而害羞。
大多数学生都有些笨手笨脚,要么吓得罗锅蜷缩成一团,差点被钳伤。
马尔福显得很不耐烦,差点把分给他的那只扔出去。
露娜伸出手,动作缓慢而稳定,指尖似乎带着一种安抚的韵律。
她分到的那只护树罗锅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惊慌,细小的眼睛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竟然慢慢地爬上了她的手指,安静地待在那里。
凯特尔伯恩教授吹了个口哨:“干得漂亮,孩子!
它们能感觉到谁没有坏心眼!”
潘西·帕金森在一旁看着,低声对身边的达芙妮·格林格拉斯说:“她好像总知道该怎么做得恰到好处,是不是?”
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
晚餐时,露娜注意到教师长桌上,斯内普教授的目光有一次似乎无意地扫过斯莱特林长桌,在她身上停留了半秒,那眼神依旧是深潭般难以测度。
夜晚,公共休息室的炉火噼啪作响。
一些学生在讨论作业,或者闲聊。
露娜独自坐在一扇巨大的黑湖窗边,看着窗外深水中游弋的发光生物。
她手中拿着那本月桂木魔杖,指尖轻轻抚过杖身。
杖芯深处传来平稳的暖意,与她自身的魔力产生细微的共鸣。
她回想起今日的魔咒课和保护神奇生物课。
下弦月的内敛力量似乎确实增强了她对魔力的精细操控和对生物情绪的感知。
这与曾祖母笔记中的记载吻合。
“月相……”她心中默念。
这并非迷信,而是一种古老而隐秘的魔法规律,是沙菲克家族传承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霍格沃茨的课程是明面上的体系,而她所掌握的,则是另一套与之并行、甚至能悄然增强其效果的暗线。
她抬起头,透过冰冷的湖水,仿佛能望见天际那轮正在逐渐变得纤细的月亮。
在这里,在黑湖之下,在银与绿的包围中,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家族传承的知识并非远离尘嚣的古老呓语,而是能够切实运用、让她在这新环境中悄然立足的力量。
真正的魔法,既在课本的咒语里,也在月亮的阴晴圆缺中。
而她,正开始将两者悄然结合。
她的霍格沃茨生涯,远比旁人看到的要深邃。
夜晚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并未完全沉寂。
炉火在精美的壁炉里持续燃烧,投下摇曳的光影,将墙上那些古老挂毯和银绿装饰映照得忽明忽暗。
几个高年级学生聚在远处的沙发区低声交谈,声音被一种无形的魔法屏障模糊处理,只能听到断续的轻笑和低语。
低矮的天花板上,链子拴着的泛绿灯具散发出幽冷的光,与窗外黑湖湖底偶尔游过的发光生物遥相呼应。
露娜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这里光线相对暗淡,能清晰地看到窗外深水之下的景象。
她面前摊开着那本厚重的无字古籍,但此刻书页上是她的魔法史笔记和一张空白的羊皮纸。
她并没有立刻开始写作业,而是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羊皮纸,目光放空,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潘西·帕金森和达芙妮·格林格拉斯从女生宿舍的螺旋楼梯走下来,看到独坐的露娜。
潘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达芙妮走了过去。
“在预习吗,沙菲克?”
潘西的语气试图显得随意,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今天课堂上露娜的表现让她无法再简单地将其归为“避世的怪胎”。
露娜抬起头,湖底幽绿的光映在她淡色的瞳孔里,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
“在感受。”
她回答,声音平稳。
“感受什么?”
达芙妮好奇地问,她比潘西少些锋芒,更多是单纯的好奇。
“水的流动,月力的牵引。”
露娜的指尖轻轻划过羊皮纸,“下弦月,魔力趋于内敛,适合梳理和沉淀。”
潘西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玄乎的说法不太理解,甚至觉得有些装神弄鬼。
“听起来像是特里劳妮那一套。”
她略带讥讽地说,指的是那位以预言闻名的占卜学教授。
露娜并不争辩,只是淡淡地说:“魔法不止于咒语和药水,帕金森小姐。
有些规律无声无息,但确实存在。”
她的话音刚落,窗外,一条巨大的、形似鳗鱼但周身覆盖着发光鳞片的生物缓缓游过,它扭动的身躯带起水流,投下的阴影恰好掠过露娜的脸庞,让她那一瞬间的神情显得格外幽秘。
达芙妮轻轻吸了口气,不知是因为那奇异的生物,还是因为露娜的话。
潘西则抿紧了嘴,没再说什么,拉着达芙妮转身走向了热闹些的区域。
她感觉到,这个沙菲克似乎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并非指血统,而是某种更深层、更难以捉摸的东西。
露娜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忽略了那离去的脚步声。
她能感觉到,指尖下的月桂木魔杖传来极其细微的嗡鸣,与窗外湖水那缓慢、沉重的流动,以及天际那轮肉眼无法看见却切实存在的下弦月,产生着某种隐秘的共鸣。
曾祖母的笔记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些关于月相与魔力潮汐、与特定魔法材料活性、甚至与情绪感知力之间关联的记载,不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化为了此刻她切身体验到的、流动的规律。
露娜·沙菲克终于拿起羽毛笔,蘸了墨水,开始书写魔法史论文。
她的笔迹清晰工整,条理分明,但若有人细看,会发现她论述妖精叛乱时,角度并非单纯的历史事件还原,而是隐约牵扯到了当时的天象与魔力环境的波动——一种将宏观历史与隐秘魔法规律结合起来的独特视角。
时间悄然流逝。
公共休息室里的人渐渐稀少,高年级生们也陆续返回宿舍。
炉火依然噼啪作响,但光线似乎更加凝聚,阴影在石墙的角落里拉得更长。
当露娜终于停笔,将羊皮纸卷起时,窗外湖水的幽暗达到了顶峰,仅存的微光来自那些最深处的发光菌类和偶尔掠过的神秘生物。
下弦月的力量此刻最为纯粹。
她没有立刻返回宿舍,而是静***着,闭上眼睛,彻底沉浸在这种内敛而深邃的魔力氛围中。
她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与湖水的韵律、与月力的牵引同步。
这是一种独特的冥想,是沙菲克家族传承的修炼方式,在霍格沃茨,在这黑湖之下,找到了绝佳的实践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静,仿佛被冰冷的湖水和月华彻底洗涤过。
她收起书本和笔记,站起身。
公共休息室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壁炉里的余烬还在发出暗红的光。
她走向宿舍楼梯,脚步轻捷无声,如同滑过地板的阴影。
在进入宿舍门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巨大的黑湖窗户。
一条散发着微弱银光的小鱼正用头撞击着玻璃,留下转瞬即逝的光痕,仿佛在向她传递着某个来自深水之下的、无声的讯息。
银与绿的世界己然将她接纳,而她,也开始以自己的方式,理解和融入这片幽深之地的规则。
月相轮转,魔力的潮汐永不停止,而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夜幕,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