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都说端亲王是活阎王，直到他跪在我脚边舔我鞋底的泥。”
雪粒子砸得人脸生疼。端亲王秦烨的乌金马鞭卷着寒风，抽碎了路边小贩的糖画摊子。黏糊糊的糖稀混着碎木渣溅上我的破袄。
“滚开！”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我缩在墙角，抱着冻僵的胳膊。我是萧晚音，原本不叫这名儿。萧家祖传的医毒本事，三年前招来了灭门祸事，就剩我一个。现在，我是南城根底下最不起眼的小乞丐。
人群死寂。没人敢吭声。端亲王是皇帝亲弟，脾气臭，手段更狠。听说上月有个五品官背后议论他几句，第二天就被发现淹死在自家荷花池里，官府屁都不敢放一个。
马蹄声嘚嘚，碾过一地狼藉。秦烨的马突然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他勒紧缰绳，脸色骤然变了，青白交加，额角迸出冷汗，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
“王爷！”侍卫首领王莽惊呼。
变故就在一瞬。旁边巷子里猛地冲出个黑影，瘦得像根竹竿，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直直捅向马腹！是西街那个疯了的流民老刀。
“保护王爷！”侍卫们拔刀围拢。
秦烨的反应极快，忍着剧痛，竟硬生生从马背上旋身跃下！他避开刀锋，反手一掌，骨裂声清晰得瘆人。老刀像个破麻袋一样飞出去，撞在土墙上，抽搐两下，不动了。血从老刀嘴角和秦烨紧捂着的肋下同时涌出。
空气凝固了。血腥味混着雪的冷气，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秦烨喘着粗气，脸色白得像死人。他捂着左肋，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那血的颜色不对，黑得发紫。他的眼神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最后，落在我身上。
“你。”他的马鞭指向我，声音嘶哑，“过来。”
王莽立刻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从墙角提溜出来，扔在秦烨脚前。冰冷的雪水浸透我单薄的裤子，膝盖冻得没了知觉。
秦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只蚂蚁。“叫什么？”
我低着头，缩着脖子：“回…回王爷，小的叫二狗。”
“抬起头。”
我慢慢抬起脸。他鹰隼般的目光在我脏污的脸上逡巡，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被血腥盖住的甜腥气。是“蚀骨缠”。萧家秘录里提过，南疆奇毒，中毒者每逢阴寒天气，骨缝如万蚁啃噬，痛不欲生，最终血肉枯败而亡。这毒，霸道得很，也难解得很。
他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冰冷，毫无笑意。“算你命好。替本王试试这血。”
王莽立刻把一把沾着老刀血的匕首递到我面前。刀尖上，暗紫色的血珠缓缓滴落。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谁都知道老刀是个疯病缠身的流民，身上指不定带着什么脏病。
我看着那血。老刀的血。疯病不会让血变成这种诡异的暗紫色。这颜色…是被秦烨的血浸染的。秦烨中的“蚀骨缠”毒性猛烈，他的血，沾一点都足以让常人毙命。他是在试，试老刀身上有没有别的毒？还是单纯想找个蝼蚁替他探路？
“怎么？怕死？”秦烨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我抖得像个筛糠。怕吗？当然怕。但更怕现在就被他一掌拍死。我伸出颤抖的手，指尖沾了一点匕首尖上的血。暗紫色的血，黏腻冰冷。我用舌头舔了一下。
苦。极致的苦，瞬间在舌尖炸开，像生嚼了几百根黄连，直冲天灵盖。紧接着是麻，舌头、牙龈、整个口腔都失去了知觉。
“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身体蜷缩起来，倒在地上抽搐。这毒太烈了！秦烨居然能忍着这种痛骑马杀人！
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像被无形的手揪住拧转。我死死咬着牙关，调动着脑子里那点萧家传下来的、被爹娘用棍棒逼着背熟的药理知识。
苦主沉，麻主滞。这毒走的是阴脉，侵筋蚀骨。生甘草三钱，嚼服，能缓其苦，镇其麻，护心脉…我哆哆嗦嗦地从怀里破棉袄的夹层里摸出个小布包。那里藏着几片干瘪的、被我当零嘴的生甘草片。我塞了两片进嘴，用力嚼。
辛辣苦涩的汁液在麻木的口腔里蔓延开。过了大概有十几息，那股揪心的苦麻感稍稍退下去一点，虽然浑身还是像被拆了骨头一样疼，但至少能喘气了。我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像条离水的鱼。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