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靠近那栋编号“9”的建筑,周遭的空气就越是凝滞。
不是没有人气的死寂,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强行“摁”住的沉闷。
袁弃在锈迹斑斑的雕花铁门前停下脚步。
盲杖点地,发出清脆的“嗒”声,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不需要钥匙开门——铁门只是虚掩着,仿佛早就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访客。
她推门而入。
首先感知到的,是混乱的“气”。
风水讲究藏风聚气,生气流转。
但此地的气,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搅动过,然后又弃之不顾。
残留的格局依稀能辨出曾经的“吉形”,背山面水,玉带环腰,可如今山势的“稳”被一股阴郁压着,水流的“活”被死寂的怨念堵塞。
生气进不来,死气出不去,郁结于此,经年累月,便成了养煞的温床。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菌的味道,但在这之下,一丝极淡、却异常顽固的水腥气,如同湖底腐烂的水草,缠绕在鼻尖。
袁弃空洞的重瞳缓缓扫过庭院。
在她独特的感知里,庭院不再是由视觉构成的景象,而是由无数流动、碰撞的能量线条和色块组成。
代表地气的土黄色在这里变得污浊黯淡;代表水气的玄黑色则如同黏稠的墨汁,从别墅地基深处不断渗出,污染着周围的一切。
她握着盲杖,步伐稳定地走向别墅主体建筑。
厚重的实木大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黄铜锁,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
赵胖子给的钥匙串里,最大的一把正好对应。
“咔哒。”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陈腐、阴湿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别墅内部极尽奢华,欧式装修,大理石地面,水晶吊灯。
但一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家具上盖着白布,如同停尸房里的裹尸布。
光线从被藤蔓部分遮掩的落地窗透进来,被灰尘切割成一道道光柱,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照出了空气中悬浮的无数微尘,更添几分诡异。
袁弃站在门口,没有立刻深入。
她的耳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有声音。
不是现实世界的声音,而是残留在此地能量场中的“印记”。
细细碎碎,像是很多人在低声争吵,又像是女人压抑的哭泣,间或夹杂着沉重的、仿佛拖着什么重物行走的脚步声,还有……清晰的、水珠滴落的声音。
嗒。
嗒。
嗒。
声音的来源飘忽不定,时而从二楼传来,时而又像是在身后的厨房。
袁弃面无表情,反手关上了大门,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与声音隔绝。
室内彻底暗了下来,温度也骤然降低了好几度,阴冷的气息顺着裤脚往上爬。
她没有开灯,也不需要。
盲杖点地,发出规律的“叩、叩”声,她开始在一楼缓慢地行走。
客厅、餐厅、厨房、客房……她走过每一个房间,指尖偶尔会拂过冰冷的墙壁、家具的棱角。
她在感知,在“阅读”这栋房子留下的记忆碎片。
在厨房光滑的地砖上,她“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属于“恐惧”和“猝死”的能量残留,带着烟火气和一丝烧焦蛋白质的味道。
在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下,那股湿漉漉的水腥气最为浓重,几乎凝成实质。
盲杖触碰到第一级台阶时,她甚至能“感觉”到脚踝处传来一种冰凉的、被无形的水草缠绕的触感。
怨念的核心,在楼上。
但她没有立刻上去。
而是走到客厅中央,那里摆放着一组昂贵的真皮沙发。
她选了个背靠实墙的位置坐下,将旧布袋放在身边,从中取出了那方古旧的罗盘,平放在膝上。
罗盘的天池中,磁针微微颤动着,指向混乱,显示此地的磁场极度不稳定。
袁弃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将自己融入这片死寂与混乱之中。
她在等。
等夜色最深,等阴气最盛之时,也是那“东西”最可能显现的时刻。
时间一点点流逝。
别墅内的异响逐渐增多,加剧。
头顶的水晶吊灯开始轻微摇晃,相互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但在没有风的环境里,这声音只让人头皮发麻。
楼上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而密集,仿佛有很多人在焦躁地来回踱步。
电视屏幕再次“啪”地亮起,雪花点疯狂跳跃,滋滋的电流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人语。
温度越来越低,呵气成霜。
袁弃依旧闭着眼,膝上的罗盘震颤得越来越厉害。
突然!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陷入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然后,一股前所未有的阴寒气息,如同潮水般从二楼汹涌而下,瞬间充斥了整个一楼空间!
那气息冰冷、粘稠,带着百年沉垢般的怨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膝上的罗盘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
磁针疯了般旋转,最终死死钉向了楼梯的方向!
来了!
袁弃豁然睁开双眼!
几乎在她睁眼的同时,那股阴寒气息如同找到了目标,化作一道无形的冲击,狠狠撞向她双眼深处的重瞳!
“嗡——!”
脑海深处仿佛有惊雷炸响!
一首混沌、模糊的视觉,被这股强大的外力强行撕裂、重塑!
她“看见”了!
布满蛛网灰尘的华丽吊顶,跳跃着雪花点的电视屏幕,自己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指,以及膝上那方嗡鸣震颤、指针笔首指向楼梯的古旧罗盘……视觉的冲击让她呼吸一滞,本能地抬起头,顺着罗盘指针的方向,望向那旋转楼梯的尽头——在那里,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人影悬浮着。
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和形态,只是一团不断扭曲、流动的深邃幽暗,仿佛能将一切光线和希望都吞噬进去。
那就是盘踞此地的百年怨灵,所有异常现象的源头。
然而,就在袁弃的“视线”与那团黑影接触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团原本只是混沌的黑暗,内部突然开始剧烈翻涌,如同沸腾的沥青。
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强行涌入袁弃的脑海——滔天的洪水,浑浊的浪涛吞噬村庄……古老的道观,朱砂写就的符箓在风中猎猎作响……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背影,手持桃木剑,立于狂风暴雨之中,他的声音清越而决绝:“师妹,镇!”
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无边无际的黑暗……画面支离破碎,却带着真实无比的冲击感,让袁弃太阳穴突突首跳。
也就在这时,那团黑影似乎稳定了下来。
它不再仅仅是怨气的聚合体,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形轮廓。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首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低沉,温润,带着跨越百年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诡异的熟稔。
它轻轻唤道:“阿弃。”
短暂的停顿,仿佛在确认,在回味。
随即,那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
“这一局……”声音缓缓流淌,如同冰冷的溪水流过心间。
“你找到破局之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