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晋,醒来三天了,还没完全接受现实。三天前,我还在出租屋里就着花生米,
吹着毕业就失业的牛逼。再一睁眼,就躺在这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上,
成了一个叫“阿晋”的丹火房杂役。对,就是那种玄幻小说里,给炼丹师烧火的。
连人都算不上,纯纯的耗材。这地方叫青云宗,听起来挺唬人。我所在的丹火房,
更是宗门重地。但我这杂役,连进主丹房的资格都没有,每天的工作就是劈柴,烧火,
倒药渣。今天又轮到我去倒药渣。几个时辰前,丹房主事古大师又炸了一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草木烧焦的糊味儿,混着点硫磺的臭气。我推着独轮车,
车上是半车黑乎乎、黏糊糊的玩意儿,这就是炼废了的“百草凝神丹”的残骸。
“手脚麻利点!倒完了赶紧回来劈柴,下一炉丹的火候可不能误了!”管事弟子拿眼角瞥我,
一脸的嫌弃。我点点头,没说话,推着车往后山走。这三天,我除了干活,就是偷偷观察。
我发现这个世界的炼丹,简直就是一场笑话。他们管一堆草药扔炉子里瞎烧一气叫“炼制”,
管用个破布过滤一下叫“提纯”,至于什么反应温度、催化剂、摩尔浓度,那更是天方夜谭。
成功全靠运气,炸炉才是常态。就拿他们最宝贝的“精盐”来说。就是把盐矿石砸碎了,
放水里搅和搅和,再用几层纱布过滤,最后把水煮干,得到的灰不溜秋的玩意儿。就这,
还号称是宗门专供,普通弟子想买都得拿贡献点换。我尝过一次,
里面一股子苦味儿和土腥味儿,杂质多得能齁死人。我推着车,来到后山的废料坑,
把一车药渣倒进去。正准备回去,脚下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捡起来一看,
是一块没烧干净的盐矿石。大概是上一炉哪个环节弄错了,把炼盐的矿石扔进了炼丹炉。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很作死的念头。回到我住的那个破柴房,我把门插上。
屋里除了一张床,就一个缺了口的陶罐和一个吃饭用的破碗。我把那块盐矿石砸碎,
扔进陶罐,加了水,用手搅了半天,让盐尽可能溶解。然后,我开始执行我那个大胆的计划。
第一步,过滤。纱布肯定不行,孔隙太大。我想了想,把睡觉枕的那个布枕头拆了,
里面的填充物是一些类似干草的纤维。我把这些纤维掏出来,洗干净,
又找了几块干净的石头子,一层纤维一层石子,在破碗上搭了个简易的过滤装置。
我把盐水小心地倒上去。水一滴一滴往下渗,速度很慢,但滴进碗里的水,
明显比陶罐里的清澈了不少。过滤完,一碗浑水变成了一碗稍微有点浑的水。
接下来是关键一步,重结晶。这是我上辈子大学化学实验课最基础的操作。原理很简单,
利用物质在不同温度下溶解度的差异,把杂质分离出去。我没烧杯,没酒精灯。但我有脑子。
我把装了盐水的碗,放到窗台上。现在是初冬,晚上冷得厉害。只要温度降下去,
盐的溶解度就会降低,会重新结晶析出。而那些可溶性的杂质,
比如氯化镁、氯化钙之类的玩意儿也就是苦味的来源,溶解度随温度变化不大,
会继续留在水里。我把一切都弄好,躺在床上,心里有点小激动。
这可比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多了。在那边做不好最多挨导师一顿骂,在这边要是被人发现,
估计会被当成偷学丹术的贼,直接打死。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我第一时间就去看那个碗。
碗底结了一层白花花的晶体。不是粉末,是那种小小的、亮晶晶的立方体。
碗里还剩一些没结晶的水,我小心翼翼地把水倒掉。成了!我用手指捻起几粒晶体,
放进嘴里。一股纯粹的咸味在舌尖上炸开,没有丝毫的苦涩和杂味儿。就是这个味!
比我上辈子买的任何一种加碘盐都纯粹。我看着碗底那层薄薄的白色晶体,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玩意儿要是拿出去,别说换贡献点,换成金子都绰绰有余。但我不敢。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我一个烧火的杂役,拿出这种东西,等于直接告诉别人我有问题。我得想个法子,
一个能让我活下去,还能活得好一点的法子。机会很快就来了。这天,
管事弟子又让我去领这个月的份例。每个杂役每个月能领到三斤粗粮和半斤“精盐”。
发东西的那个外门弟子,叫李响,人还算和气。他把一袋盐扔给我,我打开闻了闻,
还是那股熟悉的土腥味。我心里一动,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
里面是我昨天提纯出来的盐。大概只有一指甲盖那么多,是我全部的家当。“李师兄,
你尝尝这个。”我捏了一小撮,递过去。李响皱了皱眉,看我一脸真诚,
还是勉为其难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这……这是什么?
”他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哪来的雪花盐?”雪花盐?这名字倒挺好听。
我装出一副憨厚的样子,挠了挠头:“俺家乡那边一个土法子弄的,就是费劲,
一罐子盐水也就能弄出这么点。”这是我早就想好的说辞。土法子,产量低,
这样才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李响的眼睛里闪着光,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这法子,
你能不能……”我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师兄,这可不行,这是俺们村不外传的秘方。
不过……”我话锋一转,“俺每个月都能弄出来这么一小包,要是师兄不嫌弃,
俺可以拿这个,跟师兄换点别的东西。”李响的脑子转得飞快。他知道这“雪花盐”的价值。
别说拿去卖,就是孝敬给上面的人,那也是一份天大的人情。“你想换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俺想换几本杂书看,就是那种不涉及功法,讲讲风土人情、草木图鉴的。
”我说道。知识,我现在最缺的就是知识。我要了解这个世界。李响愣了一下,
估计没想到我的要求这么简单。他一咬牙:“行!以后你的份例我给你双倍,
你每个月给我一包这个盐。书的事,包在我身上!”交易达成。我拿着两份口粮和盐,
心里乐开了花。我知道,我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小撮盐开始,终于转动起来了。
跟李响的交易很顺利。每个月,我用一小包提纯盐,换双倍的口粮和几本他淘换来的旧书。
这些书什么都有,《青州异闻录》、《百草初解》、《器物杂谈》。正是我需要的。
我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原来,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根基是一种叫“灵气”的东西。炼丹、炼器、修炼,都离不开这玩意儿。而炼丹师们相信,
火焰中蕴含着某种神秘的灵力,能催化药草,所以他们对火候的控制极其看重。怎么控制呢?
靠吼。不对,是靠一种叫“引火诀”的法术,和特制的“火灵石”。
据说能让火焰变得更“有灵性”。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劈好的木柴,按照管事的要求,
堆进丹炉下面的火膛里。然后一个炼丹童子会过来,扔一块红色的石头进去,嘴里念念有词,
呼的一下,火就着了。然后,就是长达几个时辰的烧火。什么时候加柴,
什么时候把火捅旺一点,什么时候又要用湿泥巴封住一半的炉口,全靠上面炼丹师的感觉。
感觉对了,丹成。感觉不对,炸炉。我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们太浪费了。火膛的设计简直反人类,通风口开得乱七八糟,
大量的热量都从烟囱里直接跑了。木柴也没经过任何处理,湿的干的混在一起烧,烟又大,
燃烧效率又低。这天,古大师要炼一炉很重要的丹药,叫“赤炎丹”。据说需要极高的温度,
而且要持续稳定。整个丹火房都紧张起来,管事弟子三令五申,谁要是出了岔子,
直接打断腿扔后山喂狼。我负责给二号丹炉烧火。炼丹开始后,我按照指示,
不断往火膛里添柴。里面的火焰呼呼作响,但火舌是那种浑浊的橘红色,还夹着黑烟。
我抬头看了一眼丹炉侧壁上的一个“测温玉”,那玩意儿会根据温度变色。
现在它呈现出一种深红色,但离古大师要求的“亮如曦光”还差得远。“二号炉怎么回事!
温度上不去!”上面传来管事弟子的咆哮。负责二号炉的炼丹童子脸都白了,
他拼命地往火膛里扔火灵石,嘴里的引火诀念得都快冒烟了,
但火焰就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阿晋!加柴!把最好的那些木柴都给我加上去!
”炼丹童子冲我吼。我看了看旁边堆着的所谓“最好的木柴”,就是一些晒得比较干的松木。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么烧,再加一倍的柴,温度也上不去。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热量、燃烧、通风、氧气……这些上辈子刻在DNA里的知识点一个个冒出来。有了。
我没去加柴,而是拿起墙角的一根半人高的铁火棍。这玩意儿是用来捅炉灰的。“你干什么!
我让你加柴!”炼丹童子急了。我没理他,走到火膛门口。热浪扑面而来,烤得我脸生疼。
我眯着眼,看准了火膛里柴堆的结构。问题就出在这里。柴堆得太实了,底下的空气进不去,
燃烧不充分。我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铁火棍猛地***柴堆的底部,然后用力一撬。
“嘎吱”一声,烧得通红的木柴被我撬开了一个大口子。就在这一瞬间,
新鲜的空气从炉口涌了进去。“呼——!”火膛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原本橘红色的火焰,
猛地向上窜起,颜色瞬间从浑浊的红色变成了明亮的金黄色!那是一种纯粹的、耀眼的颜色,
带着一股毁灭性的热量。整个丹火房的温度都好像升高了几度。“亮……亮如曦光了!
”上面传来一声惊呼。炼丹童子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火膛里那团几乎变成白色的火焰,
手里的火灵石都掉在了地上。“稳住!稳住这个火候!
”上面传来古大师带着一丝激动和紧张的声音。我没停下。我知道,光有这一下还不够。
我用那根铁火棍,在柴堆里或捅、或拨、或架空,不断调整着柴堆的结构,
确保每一块木柴都能和空气充分接触。这是一个精细活。我额头上的汗跟水一样往下流,
衣服很快就湿透了。但我眼睛死死盯着火焰的颜色,不敢有丝毫放松。金黄色的火焰,
稳定地燃烧着。测温玉上,那抹亮色再也没有暗淡下去。几个时辰后,
丹炉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嗡鸣。一股浓郁的药香飘散开来。“成了!成了!是极品赤炎丹!
”上面传来一阵狂喜的欢呼。我松了口气,一***坐在地上,
手里的铁火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炼丹童子看着我,
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很快,管事弟子下来了。他没看那个炼丹童子,
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你,叫什么名字?”“阿晋。”我站起来,有点紧张。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地上那根普通的铁火棍。“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他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去。我不能说这是因为我懂空气动力学和燃烧三要素。
我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俺……俺也不知道。俺以前在村里烧过炭,我爹说,
想让火旺,就得让它‘喘上气’。俺就是瞎捅捅,没想到……真管用了。”烧炭。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管事弟子将信将疑,但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毕竟,
我只是一个杂役,手里拿的也只是一根普通的铁棍。
总不能说一根铁棍比他的法诀和火灵石还厉害吧?他没再追问,
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明天开始,你不用劈柴了。专门负责看火。”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知道,我又赌对了一次。从烧火的,变成了看火的。
虽然还是杂役,但地位已经不一样了。最重要的是,我接触丹炉的机会更多了。
我低头看了看那根被烧得有些发黑的铁火棍。法器?灵石?好像……还是我这根烧火棍,
比较讲科学。我成了丹火房的“首席看火官”。这当然是我自封的。实际上,
我的工作就是专门负责给古大师炼丹时控制火候。那个叫王海的炼丹童子,
现在成了我的副手,负责给我递铁火棍。他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
变成了现在的一丝……敬畏?古大师似乎也默认了我的存在。他炼丹的时候,
不再对下面大吼大叫,只是偶尔会说一句:“火再旺些”或者“火势缓一缓”。而我,
总能用我那根神奇的铁火棍,精准地满足他的要求。丹房的炸炉率,直线下降。丹药的品质,
肉眼可见地提升。我的待遇也水涨船高。从一天两个黑面馒头,变成了一日三餐有肉有菜。
管事弟子看我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靠一手烧火绝技,
最多也就能当个高级技工。想真正改变命运,我必须往上走。
我需要接触到炼丹的核心——丹方。这天,古大师又要炼制一种叫“清心丸”的丹药。
这种丹药很常用,但成功率一直不高,大概三炉能成一炉。炼丹前,古大师把王海叫到跟前,
递给他一张兽皮卷。“把丹方再默读一遍,今天由你主控药材,我来引导丹火。
”古大师捋着胡子说。我站在下面,心里一动。那就是丹方?我装作在检查火膛的样子,
悄悄往上挪了两步,竖起耳朵听。王海拿着兽皮卷,开始念:“清心草三钱,性寒,
主静心……入炉后以文火炙烤,待其叶卷曲,呈焦黄之色……”“……随后,
投入石心蕊一钱。石心蕊,性平,融百草……需与清心草药力交汇,
此为‘龙虎相济’……”我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也叫丹方?这不就是一份菜谱吗?
还是写意派的菜谱。什么叫“叶卷曲,呈焦黄之色”?焦黄到什么程度?
是麦当劳薯条那种黄,还是肯德基薯条那种黄?有没有具体温度?什么叫“龙虎相济”?
两种药材放进去,靠它们自己“相济”?反应时间呢?有没有催化剂?
这两种药材里的有效成分到底是什么?会不会产生其他副产物?这玩意儿能炼出丹来,
简直是奇迹。怪不得成功率这么低。
这完全就是靠炼丹师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手感和玄学在硬撑。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个时辰。
我在下面把火候控制得分毫不差。但最后,丹炉里还是一股糊味儿飘了出来。又失败了。
古大师的脸色很难看。王海更是吓得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为何会失败?
火候明明已经完美。”古大师百思不得其解,盯着那炉废丹喃喃自语。
我看着那些黑乎乎的药渣,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问题不在火候,在丹方,在操作。
清心草里的有效成分,我猜是一种生物碱,受热容易分解。而石心蕊,
可能含有什么酸性物质。两者一结合,在高温下,得,直接中和反应了,一点用都没有了。
所谓的“龙虎相济”,变成了“酸碱同归于尽”。机会来了。我等所有人都走了,
古大师一个人在丹房里唉声叹气的时候,才壮着胆子走了上去。“古大师。
”我恭敬地叫了一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皱了皱眉:“你一个看火的,上来做什么?
”“大师,刚刚那炉丹,小子……小子好像看出了点门道。”我硬着头皮说。“哦?
”古大师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你一个杂役,也懂丹道?”“不懂。”我摇摇头,
“小子只是觉得,那清心草,可能……不该和石心蕊一起下。”“胡说八道!
”古大师一拍桌子,“丹方上白纸黑字写着,‘龙虎相济’,不懂不要乱说!
”“小子不敢乱说。”我低着头,语速很快,“小子以前在乡下,
见过郎中用清心草给人治心慌。那郎中说,这草药性子烈,得先用凉水泡上一个时辰,
把那股燥性去了,才能入药。不然,药就废了。”我这番话,半真半假。
我不知道清心草的药性,但我知道生物碱这玩意儿,很多都怕高温和酸。用凉水泡,
其实就是个幌子,关键是提出“分离处理”这个概念。古大师愣住了。先用凉水泡一个时辰?
丹方上可没这么写。自古以来,炼丹都是直接把药材投入丹炉。“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的语气有些动摇。“小子不敢欺瞒大师。那郎中还说,泡过的水是绿色的,得倒掉,
不能用。”我继续加码。这其实是在暗示他,
有效成分和需要去除的杂质或者说会发生副反应的物质颜色不同,可以进行物理分离。
古大师没说话了。他陷入了沉思。他是个炼丹师,骨子里有种对技术的偏执。
虽然他看不起我这个杂役,但如果我的话真的能提高成丹率,他没理由不尝试。
“你说的这个法子,你有几成把握?”他盯着我问。我心里一跳,知道他心动了。
“小子不敢说有把握。只是……或许可以一试。”我表现得非常谦卑。“好!
”古大师一咬牙,“库房里还有最后一副清心丸的药材。我就信你一次!你来处理那清心草。
要是成了,我重重有赏!要是敢骗我……哼,丹火房的柴,就是你的下场!”我心里狂喜,
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表情。“谢大师信任!小子一定尽力!”我成功了。
我终于从一个烧火的,变成了一个能插手“丹方”的人。我知道,这只是一小步。
但这一小步,足以让我撬动整个青云宗,乃至这个世界的炼丹体系。大师,你很快就会知道,
你那张兽皮菜谱,在我眼里,连厕纸都嫌硬。我拿到了那份珍贵的清心草。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我没去丹炉,而是端着一个木盆,打了一盆清澈的井水,
走到了角落。“他要干什么?”“用水泡?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小子疯了吧,
药性都要被他泡没了。”周围的炼丹童子和弟子们议论纷纷。王海站在我旁边,一脸紧张,
想劝又不敢。我没理他们。我把清心草扔进水里。很快,就像我说的那样,
一股绿色的汁液从草里渗了出来,把清水染成了淡绿色。我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期间,
古大师下来看了好几次,每次都黑着脸,但终究没出声阻止。一个时辰后,
我把泡得有些发软的清心草捞了出来,然后把那盆绿色的水,当着所有人的面,泼了。
“暴殄天物啊!”一个弟子心疼得直跺脚。我把处理过的清心草,
用一块干净的布吸干了表面的水分,然后才捧着它,交到王海手上。“可以了。
”王海愣愣地接过药材,感觉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炼丹重新开始。这一次,
流程发生了改变。古大师按照我的“建议”,先将处理过的清心草单独入炉,用文火烘烤。
我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火候。很快,一股和以往不同的、更加纯粹的清香从丹炉里飘了出来。
古大师的眼睛亮了。接着,再投入石心蕊等其他辅药。我能想象到炉内发生的变化。
没有了那些会引起副反应的杂质,清心草里的有效成分在高温下保持了稳定,
并顺利地和其他药材的成分结合。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当丹炉发出那声熟悉的嗡鸣时,整个丹房都安静了。古大师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打开了炉盖。
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那香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纯粹。
丹炉底部,静静地躺着五颗圆润饱满的丹药。每一颗都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晕,品相完美。
“五……五颗!全是上品!”王海的声音都在颤抖。以前,一炉能出一两颗中品,
都算是祖师爷保佑了。古大师伸出手,颤抖地拿起一颗丹药,放到鼻尖闻了闻,
又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尝了尝。然后,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不是愤怒,
也不是怀疑,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和不可思议的复杂情绪。“你……你过来!
”他冲我招手。我心里突突直跳,硬着头皮走上前。“你那个‘泡水’的法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压低了声音问,生怕被别人听见。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回大师,
我们村里的郎中管这个叫‘去燥存精’。他说,很多草药里,既有治病的‘精’,
也有害人的‘燥’。用水一泡,那‘燥气’就溶到水里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好东西了。
”“去燥存精!去燥存精……”古大师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眼睛越来越亮,“妙啊!
简直是神来之笔!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心里在翻白眼。大哥,这叫萃取。
利用不同物质在同一溶剂中溶解度的差异进行分离,这是化学实验最基础的步骤之一。神迹?
神你个头啊。“你叫阿晋是吧?”古大师突然和颜悦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从今天起,
你不用再管烧火的事了。你……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丹童吧。”丹童!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丹童,那可是能得到大师亲自指点,
未来有机会成为真正炼丹师的职位!多少外门弟子挤破了头都得不到的机会,现在,
给了一个烧火的杂役?
我赶紧装出又惊又喜、手足无措的样子:“大师……这……这怎么使得!
小子……小子何德何能……”“我说你行你就行!”古大师一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你那个‘去燥存精’的法子,对宗门有大用!这是你应得的!”我知道,他看上的,
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脑子里那个所谓的“土法子”。他想把我绑在身边,
榨干我所有的价值。这正合我意。当天,我就从那个破柴房,
搬进了丹房配殿的一间独立小屋。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比我上辈子租的单间还好。
我的身份,也从杂役变成了古大师的亲传丹童。第二天,古大师就把我叫到了他的私人丹房。
“阿晋啊,”他递给我一本线装书,“这是为师收藏的《丹道初解》,你拿去好生研读。
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我。”我接过书,心里一阵冷笑。
这是开始对我进行“正统丹道”的洗脑了。想用这些玄之又玄的理论,
来解释和套用我的“土法子”,最终把我的东西,变成他自己的。“除了这个‘去燥存精’,
”古大师图穷匕见,终于问到了点子上,“你们村那个郎中,还教过你别的法子吗?
”我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过了半天,才一拍脑袋。“对了!我想起来了!
那郎中还说过一个法子,叫‘清浊自分’。”“清浊自分?”古大师的呼吸都急促了。“嗯。
”我点点头,开始了我新一轮的忽悠,“他说,有些药材磨成粉,和水混在一起,
怎么都分不开。但是,只要往水里加一点……嗯……加一点‘皂角液’,然后用棍子使劲搅,
搅上一阵子,再放着不动,那些药粉自己就会沉下去,上面的水就变清了。
”古大师听得眼睛都直了。他当然知道,很多矿物类的药材,研磨得太细,
就会在液体里形成悬浊液,极难沉降,过滤也滤不干净,非常影响丹药的纯度。
加点“皂角液”?使劲搅?这又是什么闻所未闻的操作?我心里乐开了花。傻了吧,老同志。
这叫絮凝沉降。利用胶体的电中和原理,破坏悬浊液的稳定性。
你慢慢研究你的“清浊自分”吧。
等我把混凝、沉淀、过滤、蒸馏、萃取这一套组合拳打出来,
我怕你那颗炼丹炼了一辈子的心脏,受不了这个***。成为古大师的丹童后,
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用再干体力活了,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古大师炼丹时,
对他那些“神操作”进行“技术指导”。“大师,这个‘火硝石’粉末,
咱们是不是可以先用‘清浊自分’法处理一下?去掉里面的土腥气。”“大师,
这两种药液混合时,温度是不是不能太高?俺们村郎中说,这叫‘阴阳调和’,
不然药性就冲了。”“大师,这炉丹感觉火候有点过了,要不……咱们往里浇点水试试?
”前两个,是絮凝和控制反应温度。最后一个,是淬火。每一次,
古大师都将信将疑地采纳我的“土方子”,而结果,无一例外,
都是成丹率和品质的大幅提升。丹房里的废丹渣越来越少,上品丹药的香气倒是越来越浓。
古大师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利用,慢慢变成了一种依赖和……贪婪。
他越来越频繁地把我叫到他的密室,旁敲侧击地打听我那个“神秘郎中”还教了些什么。
我呢,就跟挤牙膏一样,今天透露一点“冷凝法”蒸馏,
明天透露一点“相溶法”萃取,
而且全用“俺村郎中说”、“俺听俺爹讲”这种说辞糊弄过去。每一个新“土法子”的出现,
都让古大师如获至宝,也让他愈发坚信,我背后藏着一套完整的、闻所未闻的炼丹传承。
他想得到它。不惜一切代价。这天,他把我叫进密室,屏退了左右。桌上没有茶,
只有一张摊开的兽皮,和一支蘸满了墨的笔。“阿晋。”古大师的表情异常严肃,
“你来我身边也有两月了。你的聪慧,为师都看在眼里。”我低头:“都是大师教导有方。
”“不。”他摇摇头,“那些法子,不是我教的。是你带来的。”他顿了顿,
眼神灼灼地盯着我:“为师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把你所知道的那些炼丹秘法,全部写下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我将倾囊相授,未来这丹房主事的位置,就是你的!
”图穷匕见了。威逼利诱,画大饼。我心里冷笑,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大师,
这……这真的不行啊。不是小子不肯,是俺们村的规矩,秘法不能外传,
会遭天谴的……”“胡说!”古大师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的和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破规矩!在这青云宗,我就是规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写,还是不写?
”一股属于强者的威压向我袭来,我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我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但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装作被吓得瑟瑟发抖,过了半晌,
才哆哆嗦嗦地开口:“写……我写。大师,您别生气。”古大师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写吧,把你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