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血

宫奎安气急败坏的跑进家门，他的脊梁上背着八岁的三丫头跟门，跟门软塌塌的趴在他的背上，就像是睡着了······

昨天夜里跟门突然发烧，浑身滚烫就像个刚从炉膛里掏出来的烧地瓜。她那么烫，却冷的发抖，打着寒颤浑身直哆嗦，嘴都打牙波波。她的小脸苍白，口唇青紫，不停的尖叫着抽搐了一夜，好歹挨到天亮，宫奎安背着她就直奔公社卫生所······

到了公社卫生所，宫奎安傻眼了，只见卫生所里挤满了人，大人孩子连哭带叫乌乌泱泱站都没地方站，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赶集还有个日子，生病还有挤成一堆的？

突然，他脑海里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这是流行性瘟疫？

想到这里他身子晃了两晃差点栽倒，伸手扶住了墙，稳了稳心神，他再次打量眼前的局势，心越发的沉重，因为他看到大部分患者都是和跟门差不多大的孩子，症状几乎都一样：高烧，寒颤，呈喷射性呕吐······

在卫生所里呆了一天，也没挨到个床位住下，甚至都没医生顾得理他。

下午的时候，他看见本村的赤脚医生韩希同急匆匆的赶来，急忙上前招呼。

韩希同赶路赶出了一身急汗，他边擦汗边去查看背上的跟门，嘴里一迭连声的叹气：坏了坏了，也是脑膜炎，现在全国爆发了，从去年冬天就开始有了苗头，但还不是很多，刚开春的时候在县里开会时我提出过这件事，但是没引起重视，都当普通感冒治，现在四月底了，大规模爆发的高峰时段来了，昨天就接到通知，全县抽调乡村的医生到公社卫生所集合，我把家里的事忙完就往这赶，你等一会，我看看情况哈······

宫奎安感激的看着韩希同匆匆进了院长的办公室，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感觉背上的跟门烫的自己脊梁上的褂子都湿透了，他慢慢的抬起胳膊把闺女从咯吱窝底下顺过来抱在怀里，看到跟门的小脸没一点血色，她紧闭着双眼，嘴唇干裂的起了皮，不由得心疼的直发颤······

好歹等到了身穿白大褂的韩希同手里拿着一个针筒向着蹲在乌压压人群中的自己走来，宫奎安赶紧抱着跟门站起身来，韩希同一只手对着他摆了摆：蹲下，我先给孩子打上一针，你赶紧回去，上俺家里问你嫂子要点药，你一说她就知道了，回家按你嫂子说的吃药，好歹看她的造化了······

说道这里韩希同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这个病，到现在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药品物资奇缺，我家里祖传的土方所剩无几了，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你在这里也没用，没药，还会被传染，赶紧回去照我说的做······

宫奎安急匆匆的背着跟门从公社卫生所回来，还在门外就听见自己怀有身孕的老婆马开莲正在打骂两个闺女，俩闺女连哭带叫的声音穿墙而出满大街都能听到，他的火腾地窜上头顶，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看看卫生所里那些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孩子，看看自己背上的跟门，相比而言，懒点算什么？调皮捣蛋算什么？何况大闺女元门不但不懒不调皮，还特别聪明能干，任劳任怨的帮着看弟弟妹妹，搂草做饭地里坡里什么活计都比他娘强百倍！

宫奎安火冒三丈，进门狠狠的瞪了马开莲一眼，懂事的大闺女元门见爹背着生病的妹妹回来了，赶紧掀起门上挂的麦秸秆订的蚊帘，二闺女连门赶紧进屋上炕从墙角的被垛上拽过一个枕头放在炕中间，两个闺女眼巴巴的看着爹把妹妹放在了炕上，都围上来看妹妹······

宫奎安看着两个懂事的闺女，忍不住又想起老婆马开莲的胡搅蛮缠，不禁又是一阵自叹：唉，娶妻娶德不娶貌，都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被她那张好嘴那副皮囊迷惑了，想想之前那娶过门没留下孩子就走了的原配，心里一阵痛悔：自己对不起她，当初她得病的时候，自己就被同村的马开莲所吸引，本来她的病不是要命的病，却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气的病情加重最终命赴黄泉，唉！自己活该有今天这个气受，报应啊！

马开莲见男人对着自己恶狠狠的瞪眼，就气不打一处来，把打骂闺女的火撒到了宫奎安身上，不但不问问跟门的情况，反而高声怒骂着也跟着进了屋里。

宫奎安的心一阵抽搐，看看元门和连门，再看看躺在炕上的跟门，突然想起韩希同说这脑膜炎传染死人的事，他不敢怠慢，赶紧背起炕上睡着的跟门向着外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