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领,她死死抠住长满青苔的井沿。
上一秒还在客房与那张鬼脸对峙,此刻却置身庭院,月光像惨白的裹尸布蒙在古宅飞檐上。
更夫沙哑的吆喝从墙外飘来:"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声音戛然而止。
苏青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井底传来的拍水声。
"阿青姐姐。
"稚嫩的童声贴着后颈响起。
苏青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铜镜里那张青白鬼脸正倒映在井水中——肿胀的婴儿面孔此刻变成五六岁男童模样,湿漉漉的额发下,两点猩红在眼眶里跳动。
煤油灯突然在脚边亮起,绿光暴涨。
苏青惊觉手中竟攥着盏白灯笼,泛黄的宣纸上写着"引魂归位",而自己正穿着对襟盘扣的素白麻衣。
井水咕嘟冒泡,浮起半张残破的纸人,朱砂点的睛首勾勾盯着她。
"童女苏氏,戊寅年亥月亥时。
"男童嬉笑着扯她衣袖,指尖滴落的黑水在青砖上蚀出小洞,"该去地窖系红绳啦。
"远处传来唢呐凄厉的破音。
苏青踉跄后退,白灯笼照出回廊下影影绰绰的人形——八个纸扎童男童女悬在半空,腮红艳得瘆人,空荡荡的袖管里垂下青铜锁链。
最末那个纸人突然转头,裂开的嘴角淌出黑血,正是客房铜镜里的鬼脸。
"时辰到——"沙哑的唱喏声震得耳膜生疼。
苏青猛地睁眼,冷汗浸透的背脊紧贴着硬木板床。
晨光透过窗棂斜照在脸上,床头的煤油灯安稳如常,仿佛昨夜种种皆是噩梦。
但她立刻发现了异常:枕边整齐叠放着素白麻衣,衣襟处沾着井台特有的青苔碎屑。
老村长送早饭时,苏青正对着梳妆台铜镜出神。
镜面裂缝还在,只是那些血迹变成了褐色污渍。
当她把玩从地窖带回的银环时,老头端粥的手忽然剧烈颤抖,陶碗在条案上磕出清脆声响。
"这东西...姑娘从哪里得来的?
"村长沟壑纵横的脸在晨光中灰败如纸,烟杆指着银环内侧的刻痕。
苏青凑近细看,昨夜未曾注意的阴刻小字正在浮现:**庚申年 童男陈宝生**。
祠堂偏殿堆着积灰的族谱。
苏青拂开蛛网,泛黄的纸页在庚申年那栏戛然而止。
最后几行记载着触目惊心的内容:"宣统二年七月十五,陈氏长子宝生溺毙于宅井,时年六岁。
是夜暴雨,地窖锁链尽断,举家二十七口暴毙。
遂以青瓦封门,请龙虎山道长朱砂画地,镇..."纸页在此处被撕去。
苏青突然闻到淡淡的腥甜味,和地窖中的气息一模一样。
族谱边缘有暗褐色的指印,看大小像是孩童留下的。
正午阳光忽然暗了下来。
祠堂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无数纸钱从房梁缝隙簌簌飘落。
苏青抬头刹那,瞳孔骤然收缩——横梁上整整齐齐挂着七套孩童衣冠,每件衣服的心口位置都缀着银环,与她手中之物一模一样。
最末那件粉色襦裙突然无风自动,袖口伸出发青的小手。
苏青倒退着撞上供桌,长明灯轰然倾倒,火舌窜上褪色的招魂幡。
在烈焰吞没祠堂的前一秒,她看见所有衣领内侧都绣着生辰八字,而最后那件的日期正是今天。
奔跑中怀里的银环突然发烫。
苏青冲回客房反锁房门,发现镜面裂缝正在渗出黑水。
煤油灯映照下,那些水渍在墙面蜿蜒成新的字迹:"今夜子时借汝肉身还我骨血"窗外传来孩童跳皮筋的歌谣,脆生生的声音唱着令人血液凝固的词:"月娘娘,白晃晃,开开后门洗衣裳...洗得白,浆得光,送给夜啼郎做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