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最后看了一眼监测屏上的地球——那片曾经蔚蓝的星球此刻被橙红色的尘埃笼罩，
大气环流彻底崩溃，最后一座地面观测站的信号在三分钟前变成了乱码。
他按下控制台的红色按钮，“萤火号”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冲破布满火山灰的云层，
将末世的废墟甩在身后。这艘仅能容纳一人的飞船是他用废弃空间站的零件拼的。
作为最后一批留守的科研人员，他在地下实验室熬了三年，
把所有希望赌在了这个“星尘计划”上——带着人类基因库和十万颗休眠的植物种子，
寻找下一个宜居星球。离开地月轨道的第三十七天，麻烦找上门了。
一块直径半公里的陨石碎片穿透了左翼防护罩，冷却系统瞬间失效。
林野穿着防护服爬出驾驶舱，在零下两百度的真空里徒手拧下变形的管道。
陨石摩擦舱体的火花在他眼前炸开，他盯着扳手的手却稳得像焊在金属上，
直到新的密封垫卡进接口，才发现手套早已被碎片划破，指尖冻得失去知觉。
飞船像片失控的叶子在小行星带漂流时，他遇见了“拾荒者”。
那是艘由各国废弃卫星拼凑的巨型船，船体上挂满了生锈的天线和太阳能板。
对方用激光信号发来讯息，屏幕上跳出一行歪扭的字：“交出种子，饶你不死。
”林野冷笑一声，调出行星引力参数。他算准了三天后有颗矮行星会经过这片区域，
故意把“萤火号”的能量信号调至最大，引诱拾荒者追来。当对方进入引力陷阱的瞬间，
他猛地转向，借助行星的引力弹弓效应加速，看着拾荒者的船身被引力撕成碎片，
像串炸开的烟花。最惊险的一次，他降落在一颗被液态甲烷覆盖的星球。本想采集燃料，
却遭遇了甲烷风暴。飞船的起落架陷进冰层，他抱着氧气瓶在齐腰深的粘稠液体里跋涉，
寻找能充当撬棍的岩石。风暴卷起的冰块像炮弹一样砸来，他躲在一块巨石后，
听着自己的心跳盖过风暴的咆哮。就在氧气只剩十分钟时，他终于找到一块含铁的陨石，
硬生生撬开了起落架。漂流的第三年，“萤火号”的生态循环系统开始报警。
培育舱里的小麦叶片发黄，基因库的低温装置出现裂痕。
林野把自己的睡眠时间压缩到每天两小时，在控制台前熬得眼睛布满血丝，
终于在水循环系统彻底崩溃前，用尿液过滤装置和植物蒸腾作用搭起了临时循环链。
那天他躺在培育舱旁，闻着小麦幼苗的清香，第一次在末世里哭了。第四年零一个月，
观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提示音。屏幕上出现一颗蓝绿色的星球，
大气成分、自转周期、重力参数——完美匹配人类生存条件。林野颤抖着调出高清图像，
看见白色的云层下，有蜿蜒的河流和成片的绿色。他驾驶“萤火号”穿过大气层，
降落在一片开满紫色花朵的草原上。走下飞船的那一刻，微风拂过脸颊，
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他跪在地上，抓起一把松软的土壤，里面竟有细小的虫豸在蠕动。
当晚，林野向地球的方向发送了最后一条讯息，附上这颗星球的坐标。然后他打开基因库，
小心翼翼地取出第一颗水稻种子，埋进土里。月光下，“萤火号”的灯光像座孤独的灯塔，
而远处的草原上，已有新的嫩芽破土而出。他知道，这不是终点。但至少，人类的故事，
还能在这片陌生的星空下，重新开始。埋完种子的第一晚，林野在飞船里支起了简易行军床。
窗外的紫色花朵在月光下泛着柔光，风穿过花瓣的声音像细沙流动，
他却盯着天花板睁了半宿——不是没睡意，是不敢信。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沉沉睡去，
梦里全是地球春天的样子。醒来时，培育舱里的小麦竟抽出了新叶。林野冲到屋外，
发现昨夜埋种子的地方，土面微微隆起一个小鼓包。他蹲在旁边看了半小时，
指尖悬在上方不敢碰，怕这丝生机是幻觉。接下来的日子，他像个守着珍宝的孩子。
每天用自制的检测仪测量土壤湿度、空气成分，给幼苗搭起防鸟的网虽然还没见过鸟，
但不敢马虎。有天暴雨突至，他披着雨衣蹲在田边，用身体挡住最猛的雨势，
直到雨停时后背全湿透，却盯着叶片上的水珠笑出声——水珠滚落时，带着叶片舒展的轻响。
三个月后，第一批水稻结了穗。林野摘下一粒放进嘴里，生涩的淀粉味在舌尖散开，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煮的白米饭，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他把稻穗脱粒，
小心翼翼地分成两份，一份留作种子，另一份用石头垒的简易锅煮了。饭香飘出时，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从未听过的鸟鸣，清脆得像风铃。他开始扩大种植范围，
用飞船的零件改造出更省力的耕作工具。有次在树林里找水源，发现了一种会发光的藤蔓，
夜晚能照亮半片林子。他割了几截带回飞船，挂在舱门口当路灯，夜里坐在灯下整理数据，
竟有了家的暖意。漂流第五年，观测仪收到了微弱的信号。起初以为是干扰，
直到那信号重复发送着一串代码——是地球残存基地的求救信号。林野的心猛地揪紧，
调出信号源位置，发现距离这里有三个星系的距离。他花了一个月检修“萤火号”，
把新收获的粮食晒干打包，又采集了星球的土壤和水样标本。出发前，
他在田边立了块金属牌，用激光刻下坐标和种植指南。“等我回来。”他对着幼苗们轻声说，
像在跟老朋友告别。返程比来时更艰险。飞船的导航系统半路失灵，
他靠着星图手动校准航线，连续三天没合眼。路过一片陨石带时，舷窗被碎片划出裂痕，
减压警报刺耳地响，他咬着牙操控飞船绕开密集区，手背被仪表盘划破也没察觉。
当“萤火号”终于降落在地球基地的临时空港时，迎接他的是一群面黄肌瘦的人。
看到他从舱里搬出满满一箱稻种，有人扑通跪在地上，
老泪纵横：“还有希望……还有希望啊！”林野把星球坐标和种植数据交给负责人，
又手把手教他们辨认种子、调配土壤。离开前，他望着基地周围灰蒙蒙的天空，
忽然想起那颗紫色花朵的星球。“我还会回去的。”他说，“等这里稳定了，
我带你们一起去。”回程的飞船上，他打开通讯器，
对着空旷的宇宙轻声说：“那边的稻子该收割了，还有发光的藤蔓，等你们来了，
就知道有多漂亮。”信号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像是遥远星球的回应。林野笑了，他知道，
不管是地球的重生，还是新家园的扎根，只要手里握着种子，心里揣着念想，再难的路，
都能走出花来。林野回到新家园时，
金属牌旁已冒出成片的绿芽——是风把散落的种子带到了更远的地方。他蹲下身，
发现泥土里混着细小的脚印，像某种小型哺乳动物留下的。远处的树林里，
几只皮毛带花纹的生物正探头探脑地看他，见他望过去，便灵活地窜进藤蔓深处，
只留下几片晃动的叶子。他在飞船旁搭了座木屋，用发光藤蔓做了窗帘。夜里坐在门槛上，
看藤蔓的光映着稻田，偶尔有带翅膀的生物从穗上掠过，
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极了地球的萤火虫。
星球的生态：会随着音乐开合的花、能储存水分的树干、在月光下迁徙的鱼群……每记一笔，
都觉得离“家”又近了一步。半年后，
地球基地传来消息：第一批稻种在改良后的土壤里发了芽。负责人发来照片，
灰蒙蒙的背景里，那抹新绿格外刺眼。“我们按你说的，用发光藤蔓的提取物改良了土壤，
”通讯器里的声音带着哽咽，“孩子们都说，这是星星落在了地里。”林野把照片打印出来，
贴在木屋的墙上，旁边是他画的新家园地图。有天夜里，他被奇怪的响动惊醒，出门一看，
竟有几只小型生物在稻田里偷食稻穗。他没驱赶，只是在旁边放了些采集的浆果。
第二天清晨，浆果不见了，稻田里多了几枚闪着光泽的石头——像是它们留下的谢礼。
漂流第六年，“萤火号”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地球基地派来的五人小队里，
有位头发花白的植物学家，是林野的恩师周教授。老人刚踏上草原，就跪在地上抓起一把土，
颤抖着凑近鼻尖：“是活的……这土是活的！”他们带来了更多种子和设备，
在木屋旁建起新的营地。周教授看着发光藤蔓，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事：“你小时候总问，
星星会不会开花。现在看，是开在你找到的地方了。”林野笑了。他们一起扩大种植区，
用新研发的设备加速作物生长；一起追踪那些带花纹的生物，发现它们其实是杂食动物，
能帮稻田除虫；一起在河边搭建观测站，记录星球的自转与公转。有天傍晚，
周教授指着天边的晚霞——那片天空从橙红渐变成浅紫，像极了地球曾经的黄昏。
“你知道吗，”老人轻声说，“当年你提出‘星尘计划’，没人相信你能成。现在看来，
人类最该感谢的，是你心里那点不肯灭的火。”林野望着稻田里忙碌的身影，
望着远处飞船的灯光，忽然明白：末世不是终点，只是让人类学会了珍惜。
珍惜一粒种子的重量，珍惜一片土壤的温度，珍惜每个愿意相信“明天”的人。夜里，
他躺在木屋的床上，听着窗外藤蔓的轻响，还有队友们低声的笑语。通讯器突然亮起，
是地球基地的新消息：“第二批移民飞船已出发，预计三个月后抵达。”他起身走到窗边，
月光正落在那片最早种下的稻田里，稻穗沉甸甸地低着头，像在孕育新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