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玄山巅，风雪卷着血腥气，将最后一点暖意吞噬殆尽。凌清仙尊的白袍已被染红大半，
他踉跄后退，玉清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形，在积雪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对面，
他那曾经最得意的弟子楚夜，正一步步逼近，手中的魔剑“噬魂”发出兴奋的嗡鸣。
“为什么？”凌清的声音破碎在风里，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绝望的叹息。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养大、倾囊相授的徒弟，
看着他眼中那片完全陌生的、属于魔尊的猩红。楚夜笑了，那笑容残酷而俊美，
与他脸上新添的魔纹相得益彰。“为什么？”他重复着，声音低沉而冰冷，“师尊，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装糊涂？”噬魂剑抬起，剑尖直指凌清的心脉。“三百年前，
你亲手将我打下这断魂崖时，可曾想过今日？”楚夜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恨意，
“我视你如父如师，敬你爱你，可你呢？就因为那可笑的所谓‘正道’，便对我痛下杀手！
”凌清猛地咳出一口血，血色暗红，显然是魔气已侵染肺腑。他望着楚夜，
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有痛，有悔，或许还有一丝楚夜永远无法理解的...释然。
“夜儿...”他轻声唤着这个久违的称呼，仿佛回到百年前，
那孩子还在他膝下承欢的时光，“若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话音未落，
噬魂剑已携着毁天灭地的魔气，穿透了他的胸膛。凌清最后看到的，
是楚夜眼中一闪而过的、连其本人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他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真好，他想，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三百年前，天玄门。作为修真界第一剑仙，
凌清仙尊门下从未收过徒。他性情清冷，常年独居雪巅，与寒梅孤鹤为伴。直到那一年，
人间魔物作乱，他下山除魔，在一片焦土废墟中，发现了唯一幸存的孩子。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躲在破败的水缸里，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不哭不闹，
只是死死盯着外面横陈的亲人尸首。当凌清白衣胜雪的身影出现时，
那孩子像是看到了唯一的光，猛地扑出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凌清本欲将他送往山下凡人城镇安置，可那孩子却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测灵根时，
更是惊动了整个天玄门——万年难遇的混沌道体，天生便是修真的奇才。
掌门师兄力劝他收徒，言此子或可承他衣钵，将来继承天玄道统。
凌清看着那孩子依赖而信任的眼神，终是心软，为他取名“楚夜”，留在了身边。
楚夜天资卓绝，更难得的是心性坚韧。凌清教他剑术，
他能在雪中练到双手冻裂也不停歇；授他道法，他能不眠不休参悟直至透彻。不过百年，
楚夜便已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名扬修真界。然而，随着楚夜日益强大，
凌清却渐渐察觉到他体内一股难以控制的、源于混沌道体的狂暴力量。每当月圆之夜，
那力量便会躁动不安，需得以凌清精纯的仙元之力强行压制。凌清翻阅古籍，
终于在一处残卷中得知真相：混沌道体确是修行至宝，却也是孕育绝世魔尊的温床。
若道心不稳，极易被力量反噬，堕入魔道，为祸苍生。唯一的克制之法，
是修习一门名为《净世莲华》的至高心法，但此心法需绝情绝爱，心若止水。
他开始有意疏远楚夜，不再如幼时那般亲昵，督促他修习那冷寂的《净世莲华》。楚夜不解，
只觉师尊日益严苛冷漠，他心中孺慕与日俱增，却不得亲近，痛苦万分。
变故发生在楚夜一百二十岁生辰那夜。他因历练受伤，凌清为他疗伤时，
仙元引动了他体内躁动的混沌之力，也引动了少年深埋心底、不容于世的妄念。他情难自禁，
抓住了师尊冰凉的手，诉说了悖逆师伦的心意。凌清震怒，更恐惧——楚夜此举，
分明是道心已乱，魔念将生的征兆！为彻底斩断他的妄念，
也为了逼他走上“正确”的绝情大道，凌清做出了最决绝的选择。
他亲手将楚夜打下禁地断魂崖——那下面是连仙神都畏惧的魔渊。当着所有宗门长老的面，
他声音冷得像天玄山终年不化的雪：“逆徒楚夜，心生魔念，触犯门规。
今日本尊便清理门户，永绝后患！”楚夜坠落时那难以置信、充满绝望与恨意的眼神，
成了凌清此后三百年间，每个夜晚都无法摆脱的梦魇。他从未告诉任何人，
将楚夜打落悬崖的瞬间，他折损半身修为，将本命法宝“护心莲”打入了楚夜体内。
那莲花可护他魂魄不散，却也日夜灼烧其心，时刻提醒他恪守道心。这其中的代价，
是凌清仙元大损，修为永无再进可能。他也从未告诉任何人，那本《净世莲华》的最后一页，
写着唯有修炼者才知的秘密：此功大成之日，便是身化莲心、镇守魔渊之命。他原想，
待楚夜神功大成，便由自己这个师尊，去替他完成这最终的使命。可他终究，
没能等到那一天。2.魔尊楚夜弑师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三百年前惊才绝艳、堕入魔渊后更成为新任魔尊的楚夜，于天玄山巅，
亲手用噬魂剑刺穿了他的师尊、修真界第一人凌清仙尊的胸膛。仙尊坠落断魂崖，尸骨无存。
举世哗然。
唏嘘凌清仙尊一念之仁收养孽子、终遭反噬的；更有担忧修真界自此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楚夜在弑师之后，并未率领魔界大军踏平修真界。
他占据了已成废墟的天玄门旧址，驱散魔众，独自居于那曾与师尊相伴百余年的雪巅小筑，
再未现身。小筑内，一切陈设依旧，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外出。案上还摊着未批注完的剑谱，
墙角玉瓶里，几枝干枯的梅枝仍保持着最后的姿态。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梅香，
与那人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楚夜坐在凌清常坐的那张蒲团上，噬魂剑横于膝前，
剑尖尤沾着已变为褐色的血痕。他以为自己会感到复仇的快意，
会为这压抑了三百年的恨意得以宣泄而狂喜。可是，没有。胸膛里空荡荡的，
只有一股冰冷的、死寂的虚无。那双猩红的魔瞳，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却仿佛穿透了时空，
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还小，畏寒，每到雪夜便喜欢蜷在师尊身边。
师尊虽总是蹙眉说他“不成体统”，却也从不会真正推开他。他会借着请教剑谱的由头，
挨着那抹清冷坐着，偷偷汲取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有时练功累了，直接睡过去，
醒来总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师尊的白袍。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了，
是从他筑基成功，宗门大比夺魁后。师尊看他的眼神，多了他看不懂的凝重与疏离。
他开始逼迫他修习那本该死的《净世莲华》，要求他断情绝欲，喜怒不形于色。
他越是努力想达到师尊的要求，内心就越是焦灼。他渴望师尊赞许的眼神，
渴望回到幼时那般亲近无间，而不是冰冷的训诫和永无止境的心法考验。
他感觉到体内有股力量在躁动，
特别是在看到师尊与旁人言笑时即使那只是极其偶尔的礼节**谈，
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几乎要将他吞噬。月圆之夜的痛苦越来越难以忍受，
只有师尊的仙元之力能稍加缓解。可每次疗伤后，师尊的脸色都会更苍白一分，
对他的态度也更冷一分。他以为师尊是厌弃了他的麻烦，是嫌弃他道心不坚。直至那次历练，
他为救同门身受重伤，师尊为他疗伤时，气息交缠，他终于控制不住，吐露了那悖逆的心声。
他记得师尊瞬间煞白的脸，和眼中那近乎惊恐的震怒。然后，便是审判，
是断魂崖边那决绝的一掌，和那句将他打入地狱的“清理门户”。恨意，便是在那一刻，
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他在魔渊忍受万魔噬心之苦，挣扎求生，修炼魔典，
成为魔尊，都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那人面前，问一句“为什么”，然后，
让他也尝尝被最重要的人背叛和伤害的滋味。他做到了。可为什么，
当噬魂剑刺穿那单薄胸膛的瞬间，当他看到那人闭眼时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时，
他的心会痛得如此厉害，仿佛被那只存在于传说中地狱业火灼烧？楚夜烦躁地闭上眼，
试图驱散脑中那不断浮现的、师尊最后看他的眼神。那不是恨，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悲伤的……平静？不，他一定是看错了。
那个冷酷无情、能对亲手养大的徒弟下杀手的凌清仙尊，怎么会悲伤？他猛地站起身，
在屋内踱步。目光扫过书架，忽然定格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紫檀木盒，
盒子上设了禁制。这盒子，他小时候见过，师尊从不让他碰。楚夜指尖凝聚魔气，
轻易便撕裂了那早已因主人仙逝而衰弱的禁制。打开木盒，
里面只有几枚玉简和一些陈旧的信笺。他拿起一枚玉简，神识探入。“夜儿筑基已成，
混沌之力隐有躁动。查阅古籍，方知混沌道体乃魔尊之基，吾心甚忧。
唯《净世莲华》或可压制，然此功绝情，习者孤苦。奈何，奈何……”楚夜的手一颤，
又拿起另一枚。“夜儿今日剑法大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吾却只能冷颜相对，
逼其修习莲华心法。见他失落，吾心如刀割。然为苍生计，为免其堕入魔道，此路再难，
亦需行之。”“魔渊异动加剧，预言所示，魔尊降世之期不远。夜儿体内魔性渐显，
莲华心法进展缓慢。若至那一日……吾当以身为祭，启动护山大阵，或可换得天下安宁，
保他性命无虞。”玉简从楚夜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脸色惨白，
如同鬼魅。这些冰冷的玉简，却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疯了一般抓起那些信笺。是凌清与几位隐世大能的通信，
信中皆在询问混沌道体与魔渊之劫的化解之法，言辞恳切，满是担忧。最后一封信的日期，
就在他被打下断魂崖的前几日。“混沌之子，魔尊之宿。然万物有一线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