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然，一个平平无奇的实习生，日常工作就是整理资料、复印文件。没人知道，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逻辑学博士。公司内部辩论会，销售主管高鸣为了赢，大搞情绪煽动，
偷换概念，把一群老员工说得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场给公司磕一个。
我的主管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轮到我时，我没反驳。我只是微笑着，顺着他的逻辑，
帮他构建了一个“为了客户的情感价值，我们应该进行诈骗式营销”的完美闭环。全场爆笑，
高鸣当场社死。我以为只是出了口恶气。直到几天后，我被董事长秘密叫进了办公室。
我才知道，那场辩论会，只是一个开始。1.我，实习生，今天必须搞点事我叫许然，
公司档案部的实习生。工作内容约等于复印机的人形挂件。今天，公司要开一场辩论会。
行政部的通知邮件里写得花里胡哨，叫“思维风暴与企业文化活力再造研讨会”。说白了，
就是老板想看看员工是不是都还活着。辩题很经典，也很傻。
“公司是否应该推行‘狼性文化’，以KPI末位淘汰制激发员工最大潜能？
”我们档案部这种后勤部门，就是去凑数的。我的主管李姐，一个快四十岁的佛系女人，
出发前还在拿小喷壶给她的多肉浇水。“小许，待会儿你就坐我旁边，别乱说话，
咱们就是去鼓掌的。”我点点头，抱着个笔记本，乖巧地跟在她身后。会场在最大的会议室，
乌泱泱坐满了人。销售部的人坐在最前面，个个西装革履，跟要去走红毯一样。
领头的是高鸣。销售部的王牌主管，公司的红人。据说上个月他带队签了个大单，
老板在年会上亲自给他敬酒。他长得还行，就是那种永远在进行演讲的姿态，下巴抬着，
眼神里带着一股“你们都是凡人”的优越感。会议开始。主持人念完开场白，
正方主辩手就站了起来。是高鸣。他没拿稿子，手揣在西裤口袋里，踱着步子走到台前。
“各位同事，各位家人！”他一开口，我就差点把刚喝的水喷出来。家人。职场两大忌，
把同事当朋友，把公司当家。他一下占全了。“今天，我们讨论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制度，
而是一个关乎我们每个人未来的问题！”“什么是狼？是饥饿，是渴望，是永不满足！
”“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不是为了朝九晚五混日子！
”他手一挥，指向我们这些后勤部门。“我知道，有些人会觉得，搞末位淘汰太残酷。
但我想问，市场对我们残酷吗？客户对我们残酷吗？”“温水煮青蛙，最后死掉的，
是我们所有人！”一套组合拳下来，气势很足。不少年轻同事，尤其是销售部的，
眼睛里都开始放光，好像明天就能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我翻开笔记本，
在上面写了四个字。“诉诸恐惧”。用夸大的危机感，逼迫听众认同他的观点。接着，
是反方发言。我们这边的主辩手是研发部的一个技术宅，戴着眼镜，很紧张。他拿着稿子，
一字一句地念。“我们认为，公司更应该注重……呃……人文关怀，
创造一个……一个稳定的工作环境，
这样……这样员工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呃……进行创新。”话没说完，高鸣就笑了。
他没用话筒，但声音足够大，能让半个会场听到。“创新？等你想出创新的时候，
公司早就被市场淘汰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喝西北风，是不是更有‘人文关怀’？
”一阵哄笑。我们这边的脸都绿了。我旁边的李姐，紧张得手心都是汗，一个劲地拿纸巾擦。
她小声对我说：“这姓高的，太不是东西了。”我没说话，只是在笔记本上又加了一句。
“错误归因，强加因果。”他把“不搞末位淘汰”和“公司必然倒闭”强行划上了等号。
接下来是自由辩论。场面完全成了一边倒的屠杀。高鸣和他那帮销售精英，
用各种偷换概念、滑坡谬论、人身攻击，把我们反方这边的人问得哑口无言。
“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个基层员工吗？”诉诸个人动机“如果今天不淘汰落后的，
明天被淘汰的就是整个公司，你负得起这个责吗？”制造虚假两难“你看隔壁XX公司，
就是因为太安逸，现在都快破产了！”幸存者偏差我们这边的人，嘴笨，脸皮薄，
被他说得一个个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完整。李姐被点名发言。她站起来，
嘴唇哆嗦着：“我……我觉得……工作和生活应该平衡……”高鸣立刻打断她。“李姐，
我尊敬您是老员工。但您有没有想过，您所谓的‘生活’，是谁给您的？是公司！
是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奋斗者，用血汗换来的订单，才让您有闲情逸致去平衡生活！
”“当我们在外面陪客户喝到胃出血的时候，您可能正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现在，
您却反过头来告诉我们，不要奋斗，要安逸。这公平吗？”这话太诛心了。
李姐的脸瞬间就白了。她不是不能吃苦，她只是个普通的职场女性，想按时下班，
回家给孩子做顿饭。这在高鸣嘴里，成了占公司便宜的原罪。我看到李姐的眼圈红了，
她抓着桌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窘迫的李姐。
高鸣很享受这种时刻，他抱起双臂，嘴角挂着一丝胜利的微笑。主持人出来打圆场：“好，
谢谢李主管，那么，反方还有没有同事需要补充的？”没人说话。我们这边的人，都低着头。
士气，已经崩了。高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做总结陈词，
彻底杀死这场辩论。就在这时。我把手举了起来。不高，就那么轻轻举着。但在这片死寂里，
我的动作，特别显眼。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身上。包括高鸣。他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和不解。好像在说：一个实习生，你凑什么热闹？主持人愣了一下，
问：“这位……同事，你有什么想说的？”我站起来。扶了扶根本没歪的黑框眼镜。然后，
我冲着高鸣，露出了一个特别乖巧的微笑。“高主管，我能向您请教几个问题吗？
”2.你的逻辑，我来帮你理一理高鸣显然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身体甚至都没转向我这边，依旧面对着会场的大多数人。姿态摆得很足。“小姑娘，
有什么问题，说吧。”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高主管，”我的声音不大，但吐字很清晰，
“我非常、非常认同您刚才的观点。您说，公司是我们的家，我们应该为了这个家，
奉献一切，对吗？”他一愣，大概没想到我会先肯定他。这叫“预期违背”。
他下意识地点头：“当然。”“很好。”我继续微笑，“您还说，不奋斗，
就没资格享受生活。我们应该像狼一样，时刻保持饥饿，时刻准备战斗，对吗？”“没错。
”他更得意了，“年轻人，你能有这个觉悟，很好。”他开始给我上价值了。我点点头，
样子看起来特别诚恳。“所以，我完全理解并支持您的‘狼性文化’。
但我有一个小小的困惑，想请您帮我解答一下。”“为了实现您倡导的这种‘极致的奋斗’，
‘彻底的奉献’，我觉得，光搞末位淘汰，力度还远远不够。”这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
我们这边的人，包括李姐，都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着我。高鸣也来了兴趣，
他终于正眼看我了：“哦？那你觉得，还应该怎么样？”他觉得我是在帮他递话。
我往前走了两步，站到过道上，确保所有人都能看见我。“高主管，您想啊，
我们员工每天上下班通勤，路上至少要花一两个小时吧？这段时间，
是不是完全没有为公司创造价值？这是不是一种巨大的浪费？”高鸣皱了皱眉，
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接着说：“所以，我建议，为了贯彻‘狼性文化’，
公司应该取消‘下班’这个概念。所有员工，24小时吃住都在公司。这样，
不仅节约了通勤时间，还能随时响应工作需求。您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高鸣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这是……极端化……”“不，高主管。”我立刻打断他，
“我这是在顺着您的逻辑，进行合理的延伸。您不是说要‘彻底的奉献’吗？
跟住在公司比起来，每天回家睡觉，那叫奉献吗？那叫自私。”有几个人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高鸣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强词夺理。住在公司，
那员工的私人生活怎么办？”“私人生活？”我故作惊讶地看着他，“高主管，
您刚才不是已经驳斥过李姐了吗？‘先有公司的生存，才有员工的生活’。
现在公司正处在需要我们拼命的阶段，我们怎么能自私地去考虑‘私人生活’呢？
”“为了杜绝这种自私的想法，我建议，员工入住公司期间，手机全部上缴，
断绝一切不必要的外部联系。这样才能心无旁骛，为公司奋斗。您说对吗？
”高鸣的脸色开始变了。他发现，他不管回答“对”还是“不对”，都掉进了坑里。
他要是说对，那他就是在支持一个极其荒谬的提议。他要是说不对，
那他就是在否定自己刚刚才讲过的“奉献论”。这就是“归谬法”。把你的论点推向极端，
让它自己暴露出荒谬之处。我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当然，光解决住的问题还不够。
我们还应该解决‘激励’的问题。”“您提的末位淘汰，我觉得很好。但还不够‘狼’。
”“狼群里，头狼是拥有优先交配权的。这才是最原始、最强大的驱动力。”这话一出口，
全场哗然。几个女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变了。高鸣也急了，
他指着我：“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这是公司！”“别急啊，高主管。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我当然不是说要搞那个。我是说，
我们可以借鉴这个‘核心激励’的思路。”“我建议，在末位淘汰的基础上，
建立‘头狼奖励’。每个月KPI第一的员工，可以获得一个特权，比如说，
可以指定这个月被淘汰的任何一个人。您想啊，这多刺激！这才是真正的狼性！
为了不被别人干掉，也为了能干掉自己讨厌的人，大家会爆发出多大的潜力？”会场里，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高鸣看着我，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的话，
听起来很疯狂，但每一步，都踩着他之前的逻辑。从“公司是家”，到“奉献一切”，
再到“残酷斗争”。我只是帮他把话说得更明白了而已。我往前又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
“高主管，您看，为了实现您的狼性文化蓝图，我们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
让员工全天候住在公司，杜绝懒惰。第二，实施‘头狼奖励’，激发斗志。”“这套方案，
完美闭环，逻辑自洽，彻底解决了员工动力不足的问题。公司必将蒸蒸日上。”我看着他，
眼睛眨了眨，一脸的纯真和期待。“高主管，这么好的方案，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写成报告，
提交给董事长？”“您作为‘狼性文化’的提出者和倡导者，这个方案的第一署名人，
必须是您。”“您说，对吗？”高鸣的汗，从额头上下来了。他现在，比刚才的李姐，
还要窘迫一百倍。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3.他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坑高鸣的嘴唇，像缺水的鱼一样，翕动了几下。他想反驳。
但他发现，我的每一个“建议”，都长在他自己刚刚扔出去的“论点”上。我要他署名，
就是逼他当众承认，他所谓的“狼性文化”，最终导向的，就是一个把员工当牲口，
鼓励内部恶性斗争的法西斯工厂。他要是承认，那他树立的“精英强人”人设，
当场就得崩塌。他要是不承认，就等于亲手抽了自己十几个大嘴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干巴巴的。“哦？”我歪了歪头，
一脸求知欲，“那您是什么意思呢？您能具体解释一下，您倡导的‘奉献’，
和‘住在公司’，边界在哪里吗？”“您倡导的‘淘汰’，和‘同事间互相猎杀’，
区别又在哪里呢？”“高主管，您是个逻辑严谨的人，一定能给我们画出一条清晰的线吧？
”我这是在递刀子。他画不出来。因为他一开始抛出的那些概念，
本身就是模糊的、煽动性的，根本经不起任何推敲。他只是想用这些大词，来打压异己，
抢占道德高地。现在，我把他架在了这个高地上，让他下不来了。高鸣的眼珠飞快地转动，
大脑在疯狂寻找出路。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自以为的突破口。“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我说的奋斗，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是积极向上的！你说的这些，是破坏规则，是恶意的！
”他拔高了音量，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规则？”我笑了。“高主管，我们现在讨论的，
不就是要不要‘建立新规则’吗？”“末位淘汰，难道不是一种新规则？
既然可以建立‘淘汰’的规则，为什么不能建立‘住在公司’和‘头狼奖励’的规则？
”“您不能说，符合您心意的规则，就是‘积极向上’的。不符合您心意的，
就是‘恶意’的吧？”“那我们今天这场辩论，还有什么意义呢？直接按您的喜好来，
不就行了？”我三言两语，就把他拉回了陷阱。还顺便给他扣上了一顶“独断专行”的帽子。
高鸣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指着我：“你……你一个实习生，你懂什么叫管理吗！
你这是在抬杠！”图穷匕见了。讲不过道理，就开始攻击我的身份。这是最w的辩论伎俩，
“诉诸人身”。我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灿烂了。“高主管，我确实不懂管理。我今天来，
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听您这样的精英传授经验的。”“您刚才描绘的蓝图，
那么激动人心。我只是太激动，太投入，所以忍不住顺着您的思路，多想了一点点而已。
”“如果我的这些想法，让您觉得是‘抬杠’，那我只能理解为，
您对我这种‘积极思考’的学习态度，是不认可的。”“也就是说，您希望我们这些员工，
只能无条件接受您的观点，不能有任何自己的延伸和思考。是这样吗？”我每说一句，
高鸣的脸色就白一分。我的话，就像一面镜子，把他刚才所有的话术，全都反弹了回去。
他用“奋斗”绑架别人，我就用“更奋斗”绑架他。他用“为公司好”打压异议，
我就用“更'为公司好'”将他的军。会场里，已经不是窃窃私语了。是压抑不住的，
此起彼伏的笑声。大家都是成年人，混职场的，谁看不出来高鸣那点心思？
只是以前没人敢当面戳穿他。今天，我这个“愣头青”实习生，把他华丽的袍子，一针一针，
慢慢挑开，露出了里面的虱子。高鸣站在那里，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他引以为傲的口才，
此刻毫无用武之地。因为我根本没跟他辩论。我只是在帮他“阐述”他自己的观点。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成了打向自己的回旋镖。主持人看情况不对，赶紧出来救场。“好，好，
这位同事的思考非常……呃……有深度。时间关系，自由辩论环节就到这里。下面，
我们请双方做总结陈词。”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但高鸣，已经下不来了。他要做总结陈词，
说什么？重申他的“狼性文化”？那等于默认了我那套“住在公司”的方案。放弃他的观点？
那他今天的脸，就丢尽了。他站在那里，嘴唇发紫，胸口剧烈起伏。最后，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抓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猛地灌了一大口。然后，他看着我，
一字一句地说。“很好。我承认，我刚才的论述，确实有些……理想化，考虑得不够周全。
”他服软了。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我依旧认为，危机意识和奋斗精神，是公司发展的基石！我们不能因为一些极端假设，
就否定奋斗本身的意义！”他想把水搅浑，把“狼性文化”偷换成“奋斗精神”。
想金蝉脱壳。可惜，我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我没等主持人开口，直接接话。“高主管，
您说得太对了！”我再次表示了“强烈赞同”。“奋斗，当然是绝对正确的！
没人会否定奋斗。”“我们今天讨论的，不是要不要奋斗。”“而是要不要建立一种，
让奋斗者去淘汰‘不奋斗者’的制度。”我顿了顿，环视全场。“这个制度，听起来很公平。
但我想再请教您一个问题。”“由谁来定义，什么叫‘奋斗’？”“是以工作时长吗？
那我们每天在公司通宵加班，做出来的都是垃圾，算不算奋斗？”“是以KPI吗？
那我们为了完成KPI，不择手段，给客户下套，算不算奋斗？”“如果‘奋斗’的定义权，
掌握在少数管理者手里。那会不会变成，顺我者‘奋斗’，逆我者‘淘汰’？
会不会变成一种，排除异己，打压新人的办公室政治工具？”我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
都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几个问题，像一把把锥子，
扎进了“末位淘汰”这个制度的核心。扎进了在场所有普通员工的心里。是啊。谁来定义？
怎么保证公平？一旦这个口子开了，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
被“定义”为不奋斗的人？高鸣的脸，彻底没了血色。我看着他，完成了最后的一击。
“高主管，您是一位优秀的管理者。我相信，您提出‘狼性文化’的初衷，一定是好的。
”“但一个好的制度，不仅要看它的上限，更要看它的下限。”“它在最坏的情况下，
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一个可能会被滥用，可能会扼杀创新，可能会加剧内耗的制度，
不管它的初衷听起来有多美。我们，都应该慎之又慎。”我说完，朝他，朝所有人，
鞠了一躬。“我的问题，问完了。”然后，我转身，在全场的注视下，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李姐看着我，眼睛里像有星星。会场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不知道是谁，
第一个开始鼓掌。紧接着，掌声像潮水一样，从后勤、研发、行政这些区域，蔓延到了全场。
响亮，而持久。4.表面的平静，和水下的暗流辩论会，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结束了。
我们反方，赢了。其实也不是赢了，是高鸣那边，彻底崩了。在我那番话之后，
他草草说了几句“我会反思”、“谢谢大家”，就坐下了。脸色比锅底还黑。散会的时候，
他和他部门的人，从另一条路走的。路过我们这边时，我能感觉到他那道淬了毒一样的目光，
在我身上刮了一下。我没抬头，继续假装看我的笔记本。李姐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
“小许，干得漂亮！”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我就是随便说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那叫随便说说？你那是把姓高的按在地上摩擦！
”另一个同事也凑过来，一脸的崇拜，“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天天搞得跟传销头子一样。
”“是啊是啊，太解气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夸我，
我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突然开口说了人话的大熊猫。我只能一个劲地傻笑。回到办公室，
气氛也跟过节一样。李姐甚至自掏腰包，给我们全部门的人点了下午茶。“今天，
必须庆祝一下！小许，你立了大功！”她把最大的一块提拉米苏推到我面前。我受宠若惊。
说实话，我今天站起来，主要还是因为高鸣把李姐逼得太难堪了。李姐平时对我很好，
把我当小妹妹一样照顾。我这人，有点护短。至于会造成什么后果，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现在冷静下来，后怕倒不至于，但麻烦估计是少不了。高鸣那种人，睚眦必报。
我一个实习生，让他当着全公司的面下了不来台。他以后肯定会想办法找我茬。正想着，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我点开一看，愣住了。是高鸣。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微信。他的头像，是他自己的精修商务照，
背景是某个高大上的论坛。他发来一句话。“许然是吧？有点意思。加个好友，认识一下。
”我盯着那行字，眉头皱了起来。这不像是来寻仇的。倒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赏识”？
他这是什么路数？打不过，就想收编？还是想先稳住我，再找机会报复？我没回复，也没加。
就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李姐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没事，垃圾短信。
”我随口说。下午剩下的时间，我过得有点心神不宁。高鸣的微信申请，就像个定时炸弹。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快下班的时候，李姐把我叫到她办公室。她关上门，
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小许，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但是，姐得提醒你一句。”“嗯，
您说。”我认真听着。“高鸣这个人，不简单。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不光是业绩，
还有手腕。”“你今天让他丢了这么大的人，他肯定记恨上你了。”“你还是个实习生，
转正的关键期，千万别再跟他硬碰硬。以后见了他，躲着点走，知道吗？
”李姐是真心在为我担心。我心里一暖。“我知道了，李姐。谢谢您。”“跟我客气什么。
”她笑了笑，又有点担忧地说，“就怕他主动来找你麻烦。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下班后，
我没有马上回家。我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需要复盘一下今天整件事。高鸣这个人，他的辩论技巧其实很粗糙，全是话术和煽动。
但为什么在公司里这么吃得开？说明，公司的环境，是鼓励甚至需要这种人的。
一个正常的公司，不会允许一个主管在公开场合，用那种方式去羞辱一个老员工。但今天，
在他羞辱李姐的时候，没有一个高层出来制止。这说明什么？说明在高层眼里，
高鸣这种能“煽动”的人，是有价值的。我今天的反击，看似赢了。但在某些人眼里，
可能是一种“破坏团队氛围”的“不稳定因素”。我可能，得罪的不只是一个高鸣。
我正想着，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径直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心里一紧。是高鸣派来的人？他走到我桌前，停下。我抬起头。
看清他的脸时，我愣住了。不是公司的同事。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锐利，像鹰。“许然小姐？”他开口，声音很沉。“您是？
”我警惕地问。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是一个证件。他推到我面前。我低头一看。证件的封皮上，印着一个我只在新闻里见过的，
庄严的国徽。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5.一场辩论，钓出条大鱼我盯着桌上那个小本子。
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这是什么情况？那个男人，看我没反应，把证件又收了回去。
他在我对面坐下。“许然小姐，不用紧张。我叫周正，不是坏人。”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但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我攥紧了手里的咖啡杯，杯子还是温的。
“您……找我有什么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周正看着我，
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今天下午，在你们公司的辩论会上，你的表现，我们看到了。
”我们？还有谁？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一个逻辑学博士，毕业后，没有去高校，
也没有去研究所，反而进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当资料管理员。”周正缓缓地说着。
“我们很好奇，为什么？”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们查过我。查得清清楚楚。
我本科学的是计算机，但因为兴趣，研究生和博士，都读了逻辑学。这是个非常冷门的专业。
除了搞学术，几乎没什么对口的工作。我毕业后，确实拿到了几个大学的教职off。
但我都拒绝了。原因很简单。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象牙塔里。逻辑，对我来说，
不是束之高阁的理论。是工具，是武器。我想在真实的世界里，用它来解决实际的问题。
来这家公司当实习生，是因为我想先了解一下，现代商业社会的运转逻辑。这些，
都是我心里的秘密。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我……我只是想换个环境。”我含糊地回答。
周正笑了笑，但笑意没到眼底。“是吗？”“许然，24岁，父母是普通工人，家境一般。
博士期间，所有学费和生活费，都靠你自己做项目和拿奖学金。”“你接过最大的一个项目，
是帮一家律师事务所，建立他们的案件逻辑模型数据库。”“那个项目，你一个人，
花了半年时间完成，酬劳是三十万。”“对吗？”我的手，开始发抖了。他说的，分毫不差。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们想干什么？“你不用猜我的身份。”周正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今天来，是代表我的单位，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加入你们？”我脱口而出，
“你们是什么单位？”“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我只能说，我们正在处理一个，非常棘手，也非常重要的案子。”“这个案子，
涉及到巨大的国家利益。”“我们的对手，是一群全世界最顶尖的法律和金融精英。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利用规则，构建逻辑陷阱。”“我们的人，很勇敢，也很专业。
但在‘逻辑’这个战场上，我们缺一个顶级的‘拆弹专家’。”他看着我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而你，许然，就是我们在找的人。”我的心脏，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巨大的国家利益。顶级的拆弹专家。这些词，对我来说，
太过遥远，太过震撼。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一个在办公室里跟人拌嘴的实习生。
“为什么是我？”我艰难地问。“因为今天的辩论会。
”周正说：“那不是一场普通的辩论会。高鸣，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销售主管。”我的脑子，
嗡的一声。“他是什么人？”“他是一个‘压力测试员’。”“我们得到线报，
有一个境外商业间谍组织，想窃取你们公司正在研发的一项核心技术。他们惯用的手法，
就是派人渗透进目标公司，通过各种方式，筛选和策反核心岗位的员工。”“高鸣，
就是我们放进去的‘鱼饵’。”“他的任务，就是用他那种极具煽动性和攻击性的方式，
去不断地试探公司里的每一个人。看看谁，在压力之下，会逻辑混乱，情绪失控。这种人，
就是最容易被策反的。”“而谁，又能在强大的压力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和清醒。
”我彻底愣住了。一场辩论会，竟然是……一场甄别测试？高鸣那些看似荒唐的言论，
其实是故意设计的逻辑炸弹？他羞辱李姐，是在测试旁观者的反应？
“所以……今天下午的一切，都是一场戏？”“不完全是。”周正摇头，“辩题是真的，
大多数员工的反应，也是真的。只有高鸣的目的，是假的。”“我们观察了很久，
他是最锋利的‘矛’。但我们一直没找到，那面最坚固的‘盾’。”“直到今天，
你站了起来。”周正的眼神里，透出一丝赞许。“你在完全没有准备，
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空手拆掉了他所有的话术炸弹。
”“你没有被他激怒，没有陷入他预设的任何一个情绪陷阱。”“你只是把他自己的逻辑，
还给了他。”“这是最纯粹，也最强大的力量。”“许然，这种能力，
不应该被浪费在复印文件上。”他说完，身体靠回椅背，静静地看着我。把选择权，
交给了我。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我看着杯子里，
那圈深褐色的咖啡。感觉自己的人生，像这杯咖啡一样，被一只手，猛地摇晃了一下。
所有的沉淀物，都泛了起来。去一个未知的单位，做一个神秘的“拆弹专家”，
对抗顶级的商业间谍。这听起来，像是电影里的情节。危险，刺激，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另一边，是继续当我的实习生。应付高鸣可能的报复，熬到转正，然后按部就班地升职，
成为一个普通的白领。安全，稳定，一眼就能望到头。我该怎么选？其实，答案在我心里，
早就有了。我读逻辑学，不是为了去跟人辩论输赢。我是想用它，去守护一些，
我认为重要的东西。比如，常识，理性，和公平。如果说，以前我守护的，
只是李姐不被羞辱的尊严。那么现在，有一个机会，让我去守护更大的东西。我抬起头，
迎向周正的目光。“我需要做什么？”周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