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敲打着生锈的铁皮，像无数细小的尸骸在滚动。林恪蜷缩在废弃信号塔的中段平台，
右眼的淤肿尚未消退，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抬起左手，指尖勉强跳起几缕幽蓝的电火花，
随即溃散成青烟。掠夺来的“电鳗”能力正在加速衰减，
随之而来的是原主人记忆碎片的翻涌——冰冷的海水，缠绕的渔网，拖向深渊的窒息感。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音。掠夺、消化，或者被消化，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他从帆布包侧袋摸出一张严重褪色的宝丽来相片。照片上，
一个扎着羊角辫、缺了门牙的小女孩没心没肺地笑着。指尖拂过女孩模糊的笑脸，
他眼底那片冻土才渗出一丝几不可查的软化。小迪。他还不能死，至少，在找到她之前。
雨声里夹杂了异响。靴底踩过碎砾，金属轻微刮擦。有人。不止一个。林恪瞬间绷紧，
将相片塞回贴近心脏的内袋，那里还藏着一把磨尖的钢筋匕首。他蜷缩进阴影，
呼吸压到最低。三个身影出现在下方楼梯口，装备粗劣，眼神贪婪。“在哪儿？
”“电鳗的残渣……信号很强……”弹丸擦着耳畔掠过，在铁皮上凿出冒烟的洞。
林恪向后翻滚，撞开锈蚀的铁柜门，沿着垂直维修通道向下滑落，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落地，屈膝。这里是塔底废弃维修间。追兵已至。为首的疤脸汉子掌心腾起不稳定的电流。
匕首与砍刀碰撞出火花。林恪仗着狠劲和地形周旋，但对方人多，电流带来麻痹和剧痛。
背上挨了沉重的一脚，他向前扑倒，喉咙涌上腥甜。绝望漫延。就在这时，
一股奇异的牵引感攥住了他，来自房间深处那个被帆布覆盖的古老信号发射装置。
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扑过去，手掌猛地按在某个裸露的、布满锈迹的接口面板上。
嗡——脑海深处，一根弦被拨响。涌入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寂静”。
感知的真空，情感的荒漠。时间、空间，一切参照系崩塌。只有绝对的“空”。在这虚无中，
一个微弱如星尘的意念漂浮：“……屏蔽……保护……”感觉只持续了一瞬。
当他猛地抽回手摔倒在地时，世界的嘈杂和痛楚回归。而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诡异地停止了。他们困惑地扫视房间，目光穿透了他，像没头苍蝇般转了几圈，最终退走。
林恪咳出血沫。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被寒意取代。他抬起左手，意念集中。指尖安静无声。
“电鳗”的能力，彻底消失了。被那个古怪的接口……“覆盖”了？
他尝试捕捉脑海里新出现的“寂静”。它死寂，虚无，无法调用。虚弱感和恐慌攫住了他。
他背靠冰冷的机箱，目光落在信号装置上。帆布一角被扯开，
露出底下金属表面一个模糊的蚀刻标志，轮廓与他此刻空荡荡的左胸腔内那沉寂的“异物”，
有着诡异的相似。---几天后，
林恪穿行在“巢穴”——一个地下避难所部分区域——扭曲的通道里。他需要信息，
需要食物，更需要搞明白体内那团“寂静”。“电鳗”消失后，掠夺来的记忆碎片更加喧嚣。
他感到分裂，自我的边界在被侵蚀。拐角处，微弱的啜泣声。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蜷缩在垃圾旁，抱着一只奄奄一息、腹部有可怕伤口的小狗。
路人麻木地经过。林恪习惯性地迈步离开。自身难保。擦肩而过的瞬间。
意识深处的“虚无”，轻微地“动”了一下。一股微弱的、属于男孩的绝望悲伤，如同丝线，
触碰到了“寂静”。一股极其细微的、冰凉的“流失感”。一缕迷雾逸散。
小狗痛苦的呜咽声戛而止。它不再抽搐，眼中的痛苦被安详的空洞取代。它死了。
异常“平静”。男孩的哭声停顿，继而爆发出更加悲恸的号啕。林恪僵住，寒意冲顶。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是……“屏蔽”？屏蔽痛苦？还是……连同生命？“嘿！看那是谁？
”沙哑油腻的声音响起。“秃鹫”手下的两个混混堵住去路。“听说你弄丢了‘电鳗’？
看来是真的成废物了。”林恪瞳孔收缩，摸向腰后匕首。第一个混混扑上来，
棍棒砸向他的脑袋。林恪矮身躲过，匕首划向对方肋下，但慢了半拍。手腕被铁棍击中，
剧痛，匕首脱手。另一只脚踹中他的腹部。他弯腰，眼前发黑。混混嗤笑着，
抬脚踩向他的头颅。屈辱、愤怒、对死亡的恐惧轰然爆发！强烈的求生欲注入那团“寂静”！
嗡——一股无形的、绝对“空无”的领域，以他为中心猛地扩张，笼罩了他和两个混混。
时间凝固。棍棒停滞。混混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里的凶光黯淡，被茫然的空洞取代。
他们的动作失去力量和意图，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林恪清晰地“感觉”到，
范围内所有指向他的“恶意”，瞬间消失了。被“吞噬”、“屏蔽”了。
他甚至“看到”两条连接着混混身体与遥远源头的、代表“敌意”的“线”，
在触及领域的瞬间，断裂了。领域维持两秒，溃散。混混眼神恢复清明，带着困惑和不安。
林恪抓住空隙，撞开侧面铁门，跌入黑暗恶臭的排水管道，拼命爬行。在管道深处瘫倒，
喘息。他抬起颤抖的左手。屏蔽痛苦……屏蔽恶意……切断“连接”？
这能力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一个冰冷的念头钻入脑海：这真的是掠夺来的能力吗？
还是……它本来就是“我”的？那些混乱的记忆侵蚀……是副作用，还是……“回归”？
第一次，他对“我是谁”产生了天崩地裂的动摇。---“巢穴”深处，
废弃地铁调度室据点。火盆旁是断臂改装义肢的老陈和眼神尚带清澈、能催生灰苔的小芸。
林恪靠墙坐着，隐藏着手腕的夹板和获得新能力的迹象。他分享了食物，
换取信息和片刻安宁。“……‘清道夫’最近很频繁。”老陈拨弄火盆，
“像是在找什么人或东西。”“有好几个独行的能力者消失了。”小芸压低声音，带着恐惧。
林恪沉默地听着。“东边，‘观察者’传出预言碎片。”老陈顿了顿，
“说……‘镜子’快要醒了。”“镜子？”林恪皱眉。“不知道指什么。怪物，或者……人。
”老陈摇头，“他们的话，有时准得可怕。”“镜子……”林恪低声重复，感到莫名心悸。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小迪的相片紧贴皮肤。轰——！铁门连同墙体猛地向内爆裂！
碎石烟尘弥漫，寒风裹挟杀意灌入。三个身影走入。统一暗色制服，
覆盖毫无表情的纯白面具。“清道夫”执行者！老陈怒吼抓起铁矛，小芸催生灰苔缠绕。
冲在最前面的“清道夫”，面具下的目光锁定林恪。
一股凝练如实质、冰冷刺骨的“抹除”意念，如同无形长矛，直刺他的脑海！精神层面，
带着规则力量的“否定”与“删除”！死亡阴影清晰。林恪本能驱动“寂静”。
嗡——更凝实的“空无”领域展开。“抹除之矛”撞入领域，无声消融、湮灭。
林恪的“感知”穿透表象。他“看”到了！三条清晰、粗壮冰冷的“线”，
从“清道夫”后颈延伸，连接远方黑暗深处。
那“线”中流淌着纯粹的、被绝对操控的“指令流”！他们是傀儡！
成功“屏蔽”的刹那——远方，指令源头，“注视”过来了！
一道超越距离、冰冷浩瀚、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念，扫过区域，在他的领域上停留一瞬。
就是这一瞬！林恪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源自灵魂深处的、荒诞绝伦的……熟悉感！
那道意念……和他意识深处的“寂静”……和他“自己”的本质……如此相似！同源！
维修间的蚀刻标志，“镜子”的预言，断裂的操控线，源头的熟悉感……碎片拼凑，
指向恐怖结论。“走！”他嘶哑咆哮，拉起小芸撞开逃生通道。老陈掷出铁矛阻滞，
紧随其后。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亡命狂奔。结论在脑海回荡：我不是掠夺者。
我……是容器？是……被遗弃的……一部分？
那道注视的源头……才是……---穿过扭曲的荆棘丛林，眼前是城市中心广场废墟。
断裂雕像，干涸喷泉。广场中央，突兀地矗立着暗银色金属平台，光滑如镜，不染尘埃。
无声的召唤，宿命般的牵引。林恪走上平台。平台中央，身影背对着他，缓缓转身。
时间凝固。呼吸停滞，血液冻结。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眉眼，同样的疤痕。唯一的区别，
是眼神。深不见底的、宇宙真空般的冰冷与漠然。熟悉的嘴唇，勾起让灵魂颤栗的弧度。
“辛苦了。”“多谢你替我承受所有痛苦，消化那些杂质，磨砺这具容器。
”“现在……”声音顿了顿，带着理所当然的平静。“该物归原主了。”物归原主。四个字，
凿穿了他全部意义。所有痛苦、挣扎、恐惧……原来只是一场“消化”？他只是容器？工具？
荒谬。令人作呕。“你……”林恪声音干涩，“……是谁？”“我是你。”语调平稳，
“是完成了最终筛选、剥离了所有冗余和杂质后的……‘本源’。而你，”偏头审视，
“是承载了所有‘噪音’、确保‘本源’纯净的……外壳。”噪音。外壳。那些记忆碎片，
别人的痛苦情感，就是“杂质”？他的灵魂是滤网？“小迪……”他挤出这个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