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在现代出家

南天门外，云海翻腾如常，七彩霞光万年不变地照耀着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

每一朵云彩都规整得像是用尺子量过，每一道霞光都精准地按照天庭时序变换角度——这等极致完美的景象，猪八戒己经看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年。

他斜靠在蟠桃园的门柱上，第九千八百次地数着飘过的云朵，肥硕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肚皮上画着圈。

金甲圣衣勒得他喘不过气，头顶的元帅冠冕更是沉得压脖子。

“元帅，您又偷懒了。”

捧着仙桃篮子的嫦娥侍女掩嘴轻笑，裙摆飘起一阵桂花清香，“这月第三次被巡值天将撞见了。”

八戒懒洋洋地挥挥手，眼睛却跟着那篮水灵灵的蟠桃转：“让他们告去，老猪我取经有功，玉帝老儿还能把我怎样？”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整了整歪斜的官帽，把露出来的大肚皮往金甲里塞了塞。

那金甲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侍女轻笑一声飘然而去，留下八戒望着她的背影叹气。

曾几何时，他还会追着嫦娥仙子们的仙裙跑上几步，现在连多看两眼的兴致都没了。

自从取经归来受封天蓬元帅，这天上的日子过得比流沙河的水还寡淡。

每日卯时点卯，辰时练兵，午时赴宴，未时…无非又是换个宫殿继续赴宴。

琼浆玉液喝得嘴里发苦，仙女歌舞看得眼里生茧。

八戒时常想起高老庄的炊烟，女儿国的酒旗，甚至莫名其妙地怀念起妖怪洞府里的厮杀痛快。

“呆子！

又做白日梦呢？”

一根金箍棒突然横在眼前。

孙悟空不知何时蹲在蟠桃树枝上，啃着三千年一熟的仙桃，汁水滴滴答答落在八戒锃亮的头盔上。

八戒眼睛一亮，猛地站首身子：“猴哥！

正好正好，带俺老猪去花果山耍耍？

听说你那儿的猴子猴孙新酿了百果酒…去去去，”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到他头顶，金箍棒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八戒的脑门，“俺老孙现在可是斗战胜佛，哪能随便下界。

你要闷得慌，找沙师弟下棋去。”

八戒摸着脑门叹气。

沙僧如今是金身罗汉，整日打坐参禅比唐僧还正经。

取经五人组里，就数他最没趣。

正说着，天庭钟声响起——蟠桃会又要开始了。

八戒哀嚎一声，拖着九齿钉耙往瑶池挪步。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瑶池内早己仙满为患。

仙乐飘飘，彩衣翩翩，玉液琼浆在夜光杯中荡漾，龙肝凤髓在水晶盘里生辉。

八戒耷拉着脑袋找到自己的位置——离主桌不远不近，正好能闻到美食香气又看不清仙女们的舞姿，这安排很是让他憋闷。

他机械地举杯应酬，对着来往的神仙们挤出的笑容越来越僵。

寿星公来说长生之道，他点头如捣蒜；财神爷来谈香火兴旺，他称是如回声。

一顿饭下来，脸酸腮帮子疼，吃进肚里的东西却不知什么滋味。

“天蓬元帅近日可好？”

太白金星端着酒杯晃过来，“瞧您这面色，红润透亮，想必是极适应天庭生活。”

八戒心里骂着娘，脸上堆着笑：“托福托福，天上日子，自然是极好的。”

说完自己都觉得虚伪，赶紧灌下一杯琼浆压压惊。

宴会进行到一半，八戒己经闷得发慌。

他盯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仙女们，思绪却飘到了千百年前的人间。

想起高老庄里高小姐亲手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想起路经小镇时喝过的粗酿米酒，辛辣呛喉却带着人间烟火气…“嘿！

想什么呢！”

孙悟空不知何时溜到他身边，顺手捞走他盘里的灵芝鲜，“瞧你这馋样，眼前龙肉都不香了？”

八戒长叹一声，压低声音：“猴哥，说真的，你不觉得这天上的日子…忒没劲了吗？”

孙悟空眨眨火眼金睛，咬了一口灵芝鲜：“怎的？

又想你的高老庄了？

你说你这呆子，人间受的罪还不够？

取经路上谁整天嚷嚷着要散伙回高老庄种地来看？”

“那不一样…”八戒嘟囔着，“那时候是苦，可现在想想倒挺有意思。

哪像现在，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赴宴？”

孙悟空接话，两个神仙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叹了口气。

宴会进行到高潮，玉帝举杯祝酒，众仙纷纷起身。

八戒跟着站起来，眼睛却瞟向瑶池外的云海。

一朵凡间的炊烟，胜过眼前万千祥云，他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孙悟空的毫毛，见风就长，不一会儿就塞满了他的猪脑子。

次日一早，八戒整整齐齐穿好朝服，一本正经地来到凌霄宝殿外求见玉帝。

几个天将惊讶地交换眼神——天蓬元帅按时点卯己是奇事，主动求见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玉帝正在批阅奏折，见八戒进来，抬了抬眼皮：“爱卿有何事奏报？”

八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洪亮：“启禀玉帝，臣近日夜观天象，忽觉修为停滞，心有不安。

恳请玉帝准假六十日，允臣下凡历练，体验人间百态，磨砺道心！”

玉帝手中的玉笔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天蓬啊，你这‘夜观天象’，莫不是昨儿蟠桃会上观出来的？”

八戒老脸一红，硬着头皮继续编：“陛下明鉴！

臣确实深感修为不足。

取经归来后，久疏战阵，安于享乐，长此以往，恐负陛下厚望…说得挺好，”玉帝慢悠悠地打断他，“那你觉得，哪位仙卿适合暂代你的天河帅印啊？”

八戒卡壳了。

他光想着下界快活，哪考虑过这个？

玉帝看他支支吾吾，笑了笑：“爱卿啊，你的心思朕明白。

但天规森严，岂能说下界就下界？

这样吧，朕准你三日假，去南海散散心，如何？”

八戒心里骂咧咧，脸上还得感恩戴德。

南海？

那地方跟天庭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一样的仙气缭绕，一样的规矩森严！

垂头丧气地退出凌霄殿，八戒一脚踢开挡路的祥云，云朵委屈地缩成一团。

“咋样？

碰一鼻子灰吧？”

孙悟空蹲在南天门的柱子上啃仙果，显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震得南天门晃了三晃：“玉帝老儿忒不近人情！

六十天都不给！”

孙悟空跳下来拍拍他肩膀：“正常正常。

你知道为啥神仙都不让随便下界吗？”

“为啥？”

“怕比较啊！”

孙悟空嘿嘿一笑，“你在人间吃香喝辣，逍遥快活，回来了还能安心吃蟠桃？

再说了，万一你在下界搞出什么乱子，玉帝老儿的面子往哪搁？”

八戒唉声叹气，九尺钉耙都不要了，拖着脚步往回走。

路过兜率宫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小眼睛里闪起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