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石桥县。
进入三月，余寒犹力，早晨五六点钟，黎明前的曙光悄然绽放，整个县城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叶问棠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还没有亮透，她像往常一样穿衣起床，搓着满是冻疮的双手去做早饭。
叶问棠的丈夫张春华是石桥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他昨晚值的夜班，大概八点左右到家。
叶问棠得赶在张春华回家前做好早饭。
这是一处狭小又紧凑的筒子楼，叶问棠一家住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面，屋里面积不大，西十来平米，原本是个一室一厅，后来用隔板在客厅里隔出了一块，装了一扇门，再拉个“家和万事兴”的熊猫门帘，就是一个小房间了。
小房间就几平米大，里面支了一张钢丝床，再摆几个矮柜恨不得就塞满了。
客厅里东西挺多的，除了吃饭的桌椅外，还有不少家具摆设，五斗橱上摆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烧饭的灶台搭在外面的过道里。
此时过道里静悄悄的，一片昏暗，老化的门窗呼呼灌冷风，叶问棠哆嗦着身子将炉子生好后，先熬了一锅白粥，然后将面粉加水揉成团，再擀成薄片。
进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七点，葱油饼现烙的才好吃，她便没急着烙，趁着这时间拿起抹布开始搞屋里的卫生。
人人都道叶问棠命好，结婚这么多年了没上过一天班，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但事业有成的体面丈夫却从来没嫌弃过她，也从不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领养的儿子张洋念书成绩好，考进了石桥县最好的高中县一中。
叶问棠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当了十七年的家庭主妇，哪怕这些年操劳辛苦，她也甘之如饴，她甚至觉得，嫁给张春华，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打扫完客厅和小房间，叶问棠走进大房间。
大房间要大很多，还带一个小阳台，里面摆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靠墙壁摆着一个大衣柜，另一面放着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有张洋的课本和各种学习资料，也有张春华看的关于医学领域的书籍。
小房间放不下书桌，张洋读小学时就在客厅的饭桌上写作业，为了让养子能更好的学习，在张洋升初中后，叶问棠就把大房间让给他了，又舍不得张春华和她一起挤在小房间里，她便一个人睡小房间，张春华张洋父子俩睡大房间。
张洋考上县一中后，就去住校了，每两周回家一次。
叶问棠依旧一个人睡在小房间里。
擦书架时叶问棠不小心将几本书弄掉到地板上，其中一本书里掉落出一张陈旧的照片。
她弯腰捡起照片。
照片己经暗黄褪色，但还是能看出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依偎在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
年轻男人是年轻时候的张春华。
年轻女人不是叶问棠。
而是叶问棠的好友，年轻时候的余晓雯。
看着照片中两人笑的一脸甜蜜幸福，叶问棠十指发颤。
他们俩在一起过？
什么时候的事情？？
照片中的小婴儿又是谁家的孩子？？？
很快叶问堂得到了答案。
她翻到照片背面，看到了一行字。
与挚爱晓雯、爱子张洋摄于1977年9月。
这是张春华的字迹，笔锋凌厉，却字字诛心。
叶问棠的胸膛里像是灌进了呼啸的冷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说起来，余晓雯是她和张春华的媒人，在那之前，叶问棠和一个下乡的知青处过对象，知青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可没想到他回城之后，就一去不复返。
叶问棠一度成为全村人的笑话，她爸嫌她让他丢尽了脸面，对她非打即骂，还要把她卖给大队长家的傻儿子换高额彩礼钱。
大队长家傻儿子长得嘴歪眼斜，连话都说不清楚，每次见到村里的大姑娘只会嘿嘿傻笑流口水，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绝望之际，余晓雯找到叶问棠，说能给她介绍一个好对象。
这个人就是张春华。
张春华是县城里人，长得仪表堂堂，还在医院里上班，端着铁饭碗，张春华父母也都是工人，对比大队长家的傻儿子，那简首是一个天一个地。
叶问棠急于脱离苦海，没有理由不同意。
两人见了三次面后，于1977年年底领证办酒。
叶问棠能嫁给张春华，用村里人话说，这简首就是老叶家祖坟冒青烟。
那时候的叶问棠也沉浸在和张春华修成正果的喜悦里，可没想到，婚后两年多她肚子一首没有任何动静。
为这事原本就瞧不上她的公婆和小姑子都对她更加嫌弃不满，多次冷嘲热讽她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张春华却将她护在身后，坚定地说不能生孩子没关系。
大不了领养一个。
后来他们便领养了张家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一个三岁的男孩，取名张洋。
叶问棠感激又感动，尽心竭力照顾张春华和张洋，她心底一首对张春华有亏欠，因为她才让张春华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早在她和张春华在一起之前，张春华和余晓雯就己经有了孩子。
那个孩子，竟是她当成自己亲生的，养了十五年的张洋。
难怪筒子楼里的邻居们都说张洋长得像张春华，难怪传统又爱面子的公婆没再催过她生孩子，难怪刻薄又自私的小姑子也对张洋疼爱有加……叶问棠剧烈喘息着，什么不能生没关系，全都是在放狗屁！
叶问棠恨不得立马冲去医院找张春华，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又为什么要欺骗她？
还欺骗了她十七年。
整整十七年啊。
她人生中最好的十七年。
叶问棠想起身双腿却忽地一软，整个人跌落在地，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她想放声大哭，想破口大骂，但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唯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一地。
叶问棠呆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泛黄的墙面上，像是被泼了一层油一样，泛着腻腻的光。
虚掩着的大门这时从外被推开，张春华走了进来。
进入三月，余寒犹力，早晨五六点钟，黎明前的曙光悄然绽放，整个县城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叶问棠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还没有亮透，她像往常一样穿衣起床，搓着满是冻疮的双手去做早饭。
叶问棠的丈夫张春华是石桥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他昨晚值的夜班，大概八点左右到家。
叶问棠得赶在张春华回家前做好早饭。
这是一处狭小又紧凑的筒子楼，叶问棠一家住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面，屋里面积不大，西十来平米，原本是个一室一厅，后来用隔板在客厅里隔出了一块，装了一扇门，再拉个“家和万事兴”的熊猫门帘，就是一个小房间了。
小房间就几平米大，里面支了一张钢丝床，再摆几个矮柜恨不得就塞满了。
客厅里东西挺多的，除了吃饭的桌椅外，还有不少家具摆设，五斗橱上摆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烧饭的灶台搭在外面的过道里。
此时过道里静悄悄的，一片昏暗，老化的门窗呼呼灌冷风，叶问棠哆嗦着身子将炉子生好后，先熬了一锅白粥，然后将面粉加水揉成团，再擀成薄片。
进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七点，葱油饼现烙的才好吃，她便没急着烙，趁着这时间拿起抹布开始搞屋里的卫生。
人人都道叶问棠命好，结婚这么多年了没上过一天班，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但事业有成的体面丈夫却从来没嫌弃过她，也从不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领养的儿子张洋念书成绩好，考进了石桥县最好的高中县一中。
叶问棠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当了十七年的家庭主妇，哪怕这些年操劳辛苦，她也甘之如饴，她甚至觉得，嫁给张春华，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打扫完客厅和小房间，叶问棠走进大房间。
大房间要大很多，还带一个小阳台，里面摆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靠墙壁摆着一个大衣柜，另一面放着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有张洋的课本和各种学习资料，也有张春华看的关于医学领域的书籍。
小房间放不下书桌，张洋读小学时就在客厅的饭桌上写作业，为了让养子能更好的学习，在张洋升初中后，叶问棠就把大房间让给他了，又舍不得张春华和她一起挤在小房间里，她便一个人睡小房间，张春华张洋父子俩睡大房间。
张洋考上县一中后，就去住校了，每两周回家一次。
叶问棠依旧一个人睡在小房间里。
擦书架时叶问棠不小心将几本书弄掉到地板上，其中一本书里掉落出一张陈旧的照片。
她弯腰捡起照片。
照片己经暗黄褪色，但还是能看出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依偎在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
年轻男人是年轻时候的张春华。
年轻女人不是叶问棠。
而是叶问棠的好友，年轻时候的余晓雯。
看着照片中两人笑的一脸甜蜜幸福，叶问棠十指发颤。
他们俩在一起过？
什么时候的事情？？
照片中的小婴儿又是谁家的孩子？？？
很快叶问堂得到了答案。
她翻到照片背面，看到了一行字。
与挚爱晓雯、爱子张洋摄于1977年9月。
这是张春华的字迹，笔锋凌厉，却字字诛心。
叶问棠的胸膛里像是灌进了呼啸的冷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说起来，余晓雯是她和张春华的媒人，在那之前，叶问棠和一个下乡的知青处过对象，知青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可没想到他回城之后，就一去不复返。
叶问棠一度成为全村人的笑话，她爸嫌她让他丢尽了脸面，对她非打即骂，还要把她卖给大队长家的傻儿子换高额彩礼钱。
大队长家傻儿子长得嘴歪眼斜，连话都说不清楚，每次见到村里的大姑娘只会嘿嘿傻笑流口水，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绝望之际，余晓雯找到叶问棠，说能给她介绍一个好对象。
这个人就是张春华。
张春华是县城里人，长得仪表堂堂，还在医院里上班，端着铁饭碗，张春华父母也都是工人，对比大队长家的傻儿子，那简首是一个天一个地。
叶问棠急于脱离苦海，没有理由不同意。
两人见了三次面后，于1977年年底领证办酒。
叶问棠能嫁给张春华，用村里人话说，这简首就是老叶家祖坟冒青烟。
那时候的叶问棠也沉浸在和张春华修成正果的喜悦里，可没想到，婚后两年多她肚子一首没有任何动静。
为这事原本就瞧不上她的公婆和小姑子都对她更加嫌弃不满，多次冷嘲热讽她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张春华却将她护在身后，坚定地说不能生孩子没关系。
大不了领养一个。
后来他们便领养了张家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一个三岁的男孩，取名张洋。
叶问棠感激又感动，尽心竭力照顾张春华和张洋，她心底一首对张春华有亏欠，因为她才让张春华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早在她和张春华在一起之前，张春华和余晓雯就己经有了孩子。
那个孩子，竟是她当成自己亲生的，养了十五年的张洋。
难怪筒子楼里的邻居们都说张洋长得像张春华，难怪传统又爱面子的公婆没再催过她生孩子，难怪刻薄又自私的小姑子也对张洋疼爱有加……叶问棠剧烈喘息着，什么不能生没关系，全都是在放狗屁！
叶问棠恨不得立马冲去医院找张春华，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又为什么要欺骗她？
还欺骗了她十七年。
整整十七年啊。
她人生中最好的十七年。
叶问棠想起身双腿却忽地一软，整个人跌落在地，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她想放声大哭，想破口大骂，但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唯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一地。
叶问棠呆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泛黄的墙面上，像是被泼了一层油一样，泛着腻腻的光。
虚掩着的大门这时从外被推开，张春华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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