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公安大学，刑侦模拟现场分析课的教室。
空气中漂浮着粉笔灰和旧地毯沉闷的气味，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惨白的光均匀地洒在六十张年轻而专注的脸上。
讲台上，犯罪心理学教授周正清正讲到兴奋处，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
“所以，犯罪心理画像的核心在于，你必须像他们一样思考，但绝不能陷入他们的逻辑！
要站在迷宫之上俯瞰，而不是在迷宫里打转……”角落里，靠窗的最后一排。
凌曜的指尖无意识地快速敲击着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
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黑色毛衣，下巴埋在领口里，一双过于清亮的眼睛半阖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透过教室的空气，凝视着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无聊。
极端、彻底、令人头皮发麻的无聊。
周教授慷慨激昂的每一个字，在他听来都像是慢放了十倍的录音，充满了毫无意义的修饰词和经不起逻辑推敲的武断结论。
周围同学埋头记录的沙沙声，更像是一群工蚁在无意义地忙碌。
他的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周教授身上。
纯粹是为了打发这难熬的九十分钟，他那高速运转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开始对眼前唯一移动的物体进行无意义的信息采集和分析。
嗯，周教授今天换了一副无框眼镜，镜腿有细微的调整痕迹，说明不是新买的，而是去调整过。
为什么调整？
大概率是上周不小心坐弯了。
他上周五没课，大概率是陪家人逛街时发生的……他的西装，还是那套深灰色的，但肘部磨损比上周明显了0.5毫米左右，说明他最近伏案工作强度很大。
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但靠近领结的下方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油渍，是早餐的豆浆滴？
不，颜色偏黄，是南瓜粥……他的右手袖口，沾着一些非常细微的、亮蓝色的粉末。
粉末的反光特性……不是粉笔灰。
成分……聚乙烯醇缩醛类？
常见于……高级模型胶水。
还有极其微量的聚乳酸酯气味，3D打印材料。
周教授不教物证技术，他的研究领域是纯理论心理学。
他昨晚接触了需要精细拼接的模型，或者……3D打印的构件？
为什么？
凌曜的视线微微下移，注意到周教授的皮鞋。
鞋面很干净，但鞋底边缘的缝隙里，嵌着一点深褐色、带有细微孔隙的干涸泥块——那是瀛海市老城区翻修路段特有的土壤，混合了某种特定的建筑回填土和腐殖质。
老城区……模型胶水……3D打印……几个看似无关的碎片信息在凌曜的思维宫殿里碰撞、重组、延伸出一条清晰的逻辑链。
一道无关的思绪插入：周教授讲课的嗓音比平时沙哑了百分之十，鼻腔有极轻微的充血，不是感冒，是轻度过敏。
结合他外套肩部那几根几乎看不见的、长度统一的浅棕色动物毛发……凌曜半阖的眼睛倏然睁开，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周教授刚好讲完一个段落，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正准备继续。
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点懒洋洋意味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课堂的节奏。
“周教授，您昨晚十一点半之后，是不是去了老城区凤凰山路73号，‘ scale模型社’的地下工作室？
您在那里待了至少两个小时，主要工作是拼接一款限量版的1:350战列舰模型，并且调试一台出了点小故障的FDM 3D打印机。
顺便，您对工作室里那只新来的、还没完全掉毛期的金渐层猫有点过敏。”
整个教室，刹那间万籁俱寂。
所有埋头记录的脑袋齐刷刷地抬了起来，六十双眼睛瞪得溜圆，先是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角落里的怪胎凌曜，然后又齐刷刷地转向讲台，看向周教授。
周教授拿着保温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瞳孔微微收缩，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愕和……一丝慌乱。
“你……凌曜同学！”
周教授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被冒犯的愠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现在是上课时间！”
“您的反应延迟了0.8秒，瞳孔放大，音调升高了五度。
这是典型的惊讶和试图掩饰的表现。”
凌曜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没有胡说。
您袖口的亮蓝色模型胶水粉末，瀛海市只有‘ scale模型社’在使用他们自调的特殊配方。
您鞋底的泥土成分与凤凰山路近期管道施工的路段完全吻合。”
他顿了顿，继续输出，语速平稳却不容打断。
“您指甲缝里——右手食指和中指——有微量的聚乳酸酯残留，那是处理3D打印支撑结构时常见的痕迹，而且您手指有轻微的新鲜划痕，符合拆卸支撑时被锋利边缘划伤的特征。
您的声音沙哑和鼻腔充血，源于对猫毛的过敏，而‘ scale模型社’的老板一周前刚在朋友圈晒出新收养的金渐层幼猫。”
“至于时间推断，”凌曜最后补充道，“那家工作室通常十一点关门，但您是熟客，拥有钥匙。
您离开时，街角的烧烤摊正在收摊，那是凌晨一点半左右。
您外套残留的微弱油烟味和您鞋底沾上的、烧烤摊特有的混合香料粉末，证实了这一点。”
教室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一连串细致到恐怖、逻辑严密的推理震住了。
几个女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男生们则是一脸“这他妈也行”的震惊表情。
周教授的脸色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
他秘密的、属于中年男人最后一点浪漫和慰藉的爱好，在这个平凡的课堂上，被一个学生用近乎残忍的方式扒得干干净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那不仅仅是秘密被揭穿的尴尬，更是一种被彻底看穿、毫无隐私可言的恐惧和羞愤。
“凌曜！”
周教授猛地将保温杯顿在讲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热水溅了出来，“你这是在卖弄你那些……那些莫名其妙的小聪明！
这是课堂，不是你的个人推理秀！
你这是对老师极大的不尊重！”
“尊重是基于事实和逻辑的。
我只是在陈述观察到的事实，并进行了合理的推导。”
凌曜微微偏头，似乎对教授激烈的情绪感到有些不解，“而且，您上周递交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申请书，研究方向是‘高强度工作压力下高校教师的心理疏导与业余生活平衡研究’。
您的行为恰好为您的课题提供了完美的实证案例，这应该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您为什么要生气？”
“你……你……”周教授指着凌曜，手指微微颤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教室里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夹杂着低低的惊叹和笑声。
“卧槽，牛逼！”
“他怎么看到的……周教授居然玩模型……这也太尴尬了吧……”凌曜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骚动，也没有看到周教授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他完成了推理，似乎就对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兴趣，目光再次变得游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番话只是随口点评了一下天气。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炫耀或得意，只有一种“问题解决了”的平淡，以及一种深深的、仿佛与周围所有人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疏离感。
就在这时，凌曜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一条新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目标己接触。
开始评估。
凌曜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零点一秒，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指尖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那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垃圾短信。
他重新将下巴埋进毛衣领口，像一只缩回壳里的蜗牛，将自己与这个喧闹、无法理解的世界再次隔绝开来。
讲台上，周教授脸色铁青地收拾着教案，课堂的气氛己然彻底破碎。
角落里，凌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这只是一堂无聊课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对他而言，真相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人情世故，才是最难解的谜题。
空气中漂浮着粉笔灰和旧地毯沉闷的气味，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惨白的光均匀地洒在六十张年轻而专注的脸上。
讲台上，犯罪心理学教授周正清正讲到兴奋处，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
“所以，犯罪心理画像的核心在于，你必须像他们一样思考，但绝不能陷入他们的逻辑！
要站在迷宫之上俯瞰，而不是在迷宫里打转……”角落里，靠窗的最后一排。
凌曜的指尖无意识地快速敲击着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
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黑色毛衣，下巴埋在领口里，一双过于清亮的眼睛半阖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透过教室的空气，凝视着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无聊。
极端、彻底、令人头皮发麻的无聊。
周教授慷慨激昂的每一个字，在他听来都像是慢放了十倍的录音，充满了毫无意义的修饰词和经不起逻辑推敲的武断结论。
周围同学埋头记录的沙沙声，更像是一群工蚁在无意义地忙碌。
他的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周教授身上。
纯粹是为了打发这难熬的九十分钟，他那高速运转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开始对眼前唯一移动的物体进行无意义的信息采集和分析。
嗯，周教授今天换了一副无框眼镜，镜腿有细微的调整痕迹，说明不是新买的，而是去调整过。
为什么调整？
大概率是上周不小心坐弯了。
他上周五没课，大概率是陪家人逛街时发生的……他的西装，还是那套深灰色的，但肘部磨损比上周明显了0.5毫米左右，说明他最近伏案工作强度很大。
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但靠近领结的下方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油渍，是早餐的豆浆滴？
不，颜色偏黄，是南瓜粥……他的右手袖口，沾着一些非常细微的、亮蓝色的粉末。
粉末的反光特性……不是粉笔灰。
成分……聚乙烯醇缩醛类？
常见于……高级模型胶水。
还有极其微量的聚乳酸酯气味，3D打印材料。
周教授不教物证技术，他的研究领域是纯理论心理学。
他昨晚接触了需要精细拼接的模型，或者……3D打印的构件？
为什么？
凌曜的视线微微下移，注意到周教授的皮鞋。
鞋面很干净，但鞋底边缘的缝隙里，嵌着一点深褐色、带有细微孔隙的干涸泥块——那是瀛海市老城区翻修路段特有的土壤，混合了某种特定的建筑回填土和腐殖质。
老城区……模型胶水……3D打印……几个看似无关的碎片信息在凌曜的思维宫殿里碰撞、重组、延伸出一条清晰的逻辑链。
一道无关的思绪插入：周教授讲课的嗓音比平时沙哑了百分之十，鼻腔有极轻微的充血，不是感冒，是轻度过敏。
结合他外套肩部那几根几乎看不见的、长度统一的浅棕色动物毛发……凌曜半阖的眼睛倏然睁开，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周教授刚好讲完一个段落，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正准备继续。
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点懒洋洋意味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课堂的节奏。
“周教授，您昨晚十一点半之后，是不是去了老城区凤凰山路73号，‘ scale模型社’的地下工作室？
您在那里待了至少两个小时，主要工作是拼接一款限量版的1:350战列舰模型，并且调试一台出了点小故障的FDM 3D打印机。
顺便，您对工作室里那只新来的、还没完全掉毛期的金渐层猫有点过敏。”
整个教室，刹那间万籁俱寂。
所有埋头记录的脑袋齐刷刷地抬了起来，六十双眼睛瞪得溜圆，先是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角落里的怪胎凌曜，然后又齐刷刷地转向讲台，看向周教授。
周教授拿着保温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瞳孔微微收缩，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愕和……一丝慌乱。
“你……凌曜同学！”
周教授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被冒犯的愠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现在是上课时间！”
“您的反应延迟了0.8秒，瞳孔放大，音调升高了五度。
这是典型的惊讶和试图掩饰的表现。”
凌曜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没有胡说。
您袖口的亮蓝色模型胶水粉末，瀛海市只有‘ scale模型社’在使用他们自调的特殊配方。
您鞋底的泥土成分与凤凰山路近期管道施工的路段完全吻合。”
他顿了顿，继续输出，语速平稳却不容打断。
“您指甲缝里——右手食指和中指——有微量的聚乳酸酯残留，那是处理3D打印支撑结构时常见的痕迹，而且您手指有轻微的新鲜划痕，符合拆卸支撑时被锋利边缘划伤的特征。
您的声音沙哑和鼻腔充血，源于对猫毛的过敏，而‘ scale模型社’的老板一周前刚在朋友圈晒出新收养的金渐层幼猫。”
“至于时间推断，”凌曜最后补充道，“那家工作室通常十一点关门，但您是熟客，拥有钥匙。
您离开时，街角的烧烤摊正在收摊，那是凌晨一点半左右。
您外套残留的微弱油烟味和您鞋底沾上的、烧烤摊特有的混合香料粉末，证实了这一点。”
教室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一连串细致到恐怖、逻辑严密的推理震住了。
几个女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男生们则是一脸“这他妈也行”的震惊表情。
周教授的脸色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
他秘密的、属于中年男人最后一点浪漫和慰藉的爱好，在这个平凡的课堂上，被一个学生用近乎残忍的方式扒得干干净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那不仅仅是秘密被揭穿的尴尬，更是一种被彻底看穿、毫无隐私可言的恐惧和羞愤。
“凌曜！”
周教授猛地将保温杯顿在讲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热水溅了出来，“你这是在卖弄你那些……那些莫名其妙的小聪明！
这是课堂，不是你的个人推理秀！
你这是对老师极大的不尊重！”
“尊重是基于事实和逻辑的。
我只是在陈述观察到的事实，并进行了合理的推导。”
凌曜微微偏头，似乎对教授激烈的情绪感到有些不解，“而且，您上周递交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申请书，研究方向是‘高强度工作压力下高校教师的心理疏导与业余生活平衡研究’。
您的行为恰好为您的课题提供了完美的实证案例，这应该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您为什么要生气？”
“你……你……”周教授指着凌曜，手指微微颤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教室里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夹杂着低低的惊叹和笑声。
“卧槽，牛逼！”
“他怎么看到的……周教授居然玩模型……这也太尴尬了吧……”凌曜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骚动，也没有看到周教授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他完成了推理，似乎就对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兴趣，目光再次变得游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番话只是随口点评了一下天气。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炫耀或得意，只有一种“问题解决了”的平淡，以及一种深深的、仿佛与周围所有人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疏离感。
就在这时，凌曜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一条新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目标己接触。
开始评估。
凌曜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零点一秒，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指尖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那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垃圾短信。
他重新将下巴埋进毛衣领口，像一只缩回壳里的蜗牛，将自己与这个喧闹、无法理解的世界再次隔绝开来。
讲台上，周教授脸色铁青地收拾着教案，课堂的气氛己然彻底破碎。
角落里，凌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这只是一堂无聊课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对他而言，真相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人情世故，才是最难解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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