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公主未免也太霸道了，仗着自己受陛下宠爱，竟然逼婚。”
“可不是嘛，这一年来，这公主为了勾引丞相大人，做了多少荒唐事。前些日子，我听闻她还偷看丞相大人沐浴呢！”
“这长公主整日找小倌，放荡得很。这要是成了婚，丞相大人头上指不定多绿。”
“你们瞧，丞相大人的脸色都快黑了，等会定是要拒婚的！”
御座之下，姜娆捏着酒杯的手紧了几分，些许混沌的黑眸逐渐变得清明。脑袋依旧是绵密的疼痛，扰得她忍不住轻轻皱眉。
宫宴中央还放置着舞姬未撤去的偌大铜镜，姜娆眼眸轻抬。
铜镜中的女子生了双极其好看的凤眼，唇角自然地上扬着，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缠绵情意。浓妆淡抹，将原本就标致的五官勾勒得越发精致动人。
即便已经重生几日，姜娆依旧觉得如今如同梦一场，不真切得很。
全身刺骨冰凉的寒冷仿佛一直萦绕，久久不退。她回过神来，便又听到那熟悉而又让她恨之入骨的嗓音。
“陛下，乐年自然是愿意的。这一年来，乐年如何跟在沈丞相后头，臣妾和京中之人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你瞧，乐年这会都乐得发了呆。”
姜娆看向那凤鸾椅上的女子。
皇后谢氏年岁不过二十有一，一袭大红色的金云凤纹织衣。模样温婉，望向姜娆时，端出了几分长辈的怜爱，笑起来时温柔而又良善。
便是因为这副模样，姜娆直到最后，才意识到她这位看起来处处待她和善的皇嫂，原来一直千方百计地想要杀了她！
“姜娆你这副样子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上一世姜娆毒发到最后阶段，全身如坠冰窖，身体里又好像有千虫啃咬，让她痛不欲生。
而面前的谢氏慢悠悠地踩着她的手，一副胜者姿态。
“谁让你是陛下的妹妹，谁让你拿走了你不应得的偏爱。我才是陛下的妻，唯一的皇后，这北靖唯一尊贵的女子！”
只因，她和皇帝一母同胞，皇帝处处更偏爱于她这个皇妹。而谢氏不甘，妒忌成恨，便要将她杀之而后快。
而现在这一番说辞，看似打趣，实则暗讽。
姜娆压下心中滔天恨意，浅笑盈盈地道：“皇嫂这般说，倒像是在说臣妹不知廉耻，整日便知道跟在沈丞相身后。”
谢氏脸色微变，还没有开口解释，一旁的皇帝便冷声打断：“朕在询问阿九，何须你来替她回答？”
谢氏咬了咬唇，很快又笑得端庄：“陛下教训得是，是臣妾逾越了。”
谢氏垂下眉眼，姜娆却是瞧见了那一闪而过的恨意。
这就恨上了？
上一世的仇，她要慢慢讨回来，这不过是刚开始罢了。
“阿九，赐婚之事，你意下如何？”皇帝的嗓音威严而又没了几分宠溺。
姜娆眼眸轻转，定格在温润如玉的男子身上。
沈温辞今日身着了件玉华锦缎，面容温和而又疏离。殿内的灯烛安静地燃着，铺洒在他的面容上，衬得那张白皙如玉般的脸稍许柔和了些。此时底下议论纷纷，他却始终安静地坐于自己的案前，微垂着眉眼，半点情绪落不进他的眼中。
半月前，皇帝以她身体畏寒为由，嘱咐她前去广池宫中温池调养，却不想误打误撞和沈温辞撞上。
彼时的沈温辞衣衫尽褪，清澈的温池遮掩不住什么，春色尽揽无疑。
几天后，流言蜚语在京中肆虐。
而今日，便是上一世皇帝要给她和沈温辞赐婚的日子。
殿中所有人都忍不住心中鄙夷几分。
这长公主爱慕沈丞相人尽皆知，这赐婚，必然是要这么定下的，只是可惜了沈丞相——
“皇兄，臣妹还不想成婚。”
寂静的宫殿之中，女子含笑而又慵懒的声音一点点敲在众人心上。
上一世姜娆在赐婚三月后便和沈温辞成为了夫妻。
沈温辞待她属实不算差。恭敬有加，相敬如宾，事事以她为先。
然而成婚两年，她与沈温辞分房而睡，甚少亲密。唯一的一次，是沈温辞被下了药，不得已之下和她圆了房。
此后许久，姜娆甚至连见他都难上许多。
沈温辞忙于公务，早出晚归，除了生辰和一些宫宴之外，几乎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想她北靖最不守规矩的长公主，只因喜欢上了一个人，便委屈自己两年，硬生生地守了活寡。直至最后中毒而亡，也没有得到沈温辞半点爱意。
如今既然重活一世，她不会像以前一般委屈自己。
谢氏欠她的，她得要她还回来。
而男人，总归是有更好，更会招她欢心的。
“阿九，你可想好了？”皇帝皱眉。
“自然。”姜娆笑得很淡，却透着几分决绝：“皇兄，沈丞相无意，臣妹也不想强人所难。这赐婚一事，便作罢吧。”
此话一出，四座又是哗然一片。
长公主姜娆和当今陛下一母同胞，从小就是宠爱万分，任性妄为。
十三岁开始常跑去那玉堂楼，四五个小倌常年伺候着。听闻家中还养有面首，日日笙歌。
后来瞧上了沈丞相，不是到宫门堵人，就是各种邀约游湖乘船，可谓是死缠烂打，闹得整个京城都人尽皆知。
如今皇上都要下旨如了她所愿，结果这长公主竟然说不嫁？
“荒唐！长公主行事真是越发地荒唐了！”
有朝臣忍不住道。
“即便是长公主，也不能这般任性妄为，沈丞相，你该表个态啊。”
而沈温辞始终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只是平和地扫过姜娆，视线停留了两秒，便又收了回来。
他缓缓放下杯子，染了酒的薄唇多了几分血色，清润温和的嗓音落下：“公主行事自有她的考量，身为臣子，不可妄议。”
只是，沈温辞依旧忍不住朝姜娆看去。
是上次之事……惹怒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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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后，姜娆撑着几分酒意的身体慵懒地趴在太极殿中。
“阿九怎么突然不想嫁那沈爱卿了？”
皇帝坐在上首，他今年方不过二十六，不到弱冠便登上了皇位。哪怕是尚且年轻，威严感却丝毫不亚于先皇。
姜娆喝着宫人送来的醒酒汤药，随意道：“皇兄，沈丞相不乐意，臣妹可不想强娶。”
“他不愿又如何？”皇帝嗓音低冷，黑眸扫过姜娆，语气放轻了些许：“阿九是本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嫁给他，是他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皇兄自幼便宠爱她，但凡她看上的，无论如何也要送到她跟前。她也被这般纵得无法无天，招谢氏妒恨。
“不必了皇兄。”姜娆笑笑，语调懒散：“沈丞相嘛，除了皮囊好一些之外，属实无趣。京中优秀男子众多，又不止他沈温辞一个。”
“阿九能这般想，也好。”皇帝极淡地笑了笑：“今晚可要留宿宫中？”
“不了，还是公主府住得舒心些。”
皇帝蹙眉，终是轻叹：“阿九近日倒是同皇兄疏远了不少。”
姜娆笑道：“皇兄后宫佳丽三千，若得空闲，还需为皇室开枝散叶，臣妹哪能同从前一样不懂事地缠着皇兄。”
皇帝无奈，并未回话。
姜娆又回头瞧了眼皇帝，垂眉离开。
皇兄登基不过八年光景，谢氏父亲是一朝国公，又和亲王沾亲带故，这朝廷之中关系盘根错节。
即便皇兄信她，这仇，也不可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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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风凉，姜娆离开太极殿时。外头的夜幕之中，沈温辞安静地站着。
一身白玉长袍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衣袂在微凉的夜风里轻轻摆动。他的面容如水墨般勾勒得沉静而又温和，眸光被长睫轻轻遮掩着，望不清底下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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