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栀躺在泥泞里,身边是十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其中一员。头顶的雷声,
是她那该死的老板引来的千年大妖的怒吼。她半边脸颊贴着冰凉的泥水,屏住呼吸,
连眼珠子都懒得转动一下,将一个合格“死人”的职业素养发挥到了极致。空气中,
浓郁的血腥味与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被一种更为霸道、更为阴冷的气息死死压制。
那是妖气。精纯到让人的神魂都为之冻结的顶级大妖的妖气。
作为这支商队花重金聘请的护卫之一,单栀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钱难挣,屎难吃”。
这份护卫的活儿,从踏出南淮城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不对劲。雇主王家给的酬劳高得离谱,
几乎是市价的十倍。而他们要护送的目标——那位体弱多病、终日不见天日的王忓少爷,
则处处透着诡异。果不其然,刚进云山地界,就撞上了硬茬。不,这已经不是硬茬了,
这是铁板成精,踢上去脚都得断成八截。单栀用眼角余光,
极其隐晦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道矗立在雷雨中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或者说,
是化为人形的大妖。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袍,任由狂风暴雨冲刷,衣角却纹丝不动。
最骇人的是他那双眼睛,在电光闪烁间,会透出一种非人的、幽蓝色的竖瞳。
仅仅是站在那里,他散发出的威压就让那些身经百战的护卫们兵刃脱手,跪地哀嚎,
最终被他随手挥出的妖风撕成碎片。单栀第一时间就地一倒,给自己胸口抹了点别人的血,
完美融入了背景板。开什么玩笑?她辛辛苦苦从那个人人内卷的鬼地方杀出来,
可不是为了给这种麻烦贵公子陪葬的。她的终极梦想,是找个旮旯安心退休,
任何挡在她退休路上的绊脚石,都得被碾碎!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她可以忍受一切。
给这种一看起来就麻烦缠身的贵公子当保镖,纯属赚快钱。但前提是,这快钱不能拿命来换。
眼前这位蓝眼睛的大妖,少说也有千年道行,看他妖气凝练的程度,
恐怕离化神飞升也就一步之遥。这种级别的对手,打是能打,但势必会耗费她大量灵力。
灵力是什么?是命!是她未来躺平生活的本钱!打赢了,最多拿一份死工资。万一受了伤,
疗伤的丹药钱都得自己掏,血亏。所以,最优解就是装死。等这大妖杀完人,拿了东西,
扬长而去,她就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人。至于那份没结的尾款……就当是沉没成本了。
“王忓,”大妖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不带一丝感情,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雨雷鸣,
“自己滚出来,本座可以给你留个全尸。”他的目光,
死死锁定着车队中央那辆最为华贵、也最为坚固的楠木马车。车队里所有活人,
包括那些瘫软在地的车夫和侍女,都已在这股威压下瑟瑟发抖,肝胆俱裂。马车里,
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敬酒不吃……”云山老祖耐心耗尽,幽蓝的瞳孔中杀意暴涨。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一团浓郁的妖力在他掌心汇聚,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蓝色能量球,
周围的雨水都被瞬间蒸发,发出“滋滋”的声响。单栀心里咯噔一下。她能感觉到,
这一击若是砸下去,别说那辆马车,方圆百米之内都将化为齑粉。她这个装死的位置,
正好在波及范围的中心地带。跑,还是不跑?跑,有五成几率会被那大妖当成漏网之鱼,
随手一巴掌拍死。不跑,硬扛下这一击的余波,虽然死不了,但肯定会受伤。妈的,这破班,
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单栀已经开始暗中调动灵力,准备在能量球落下的瞬间,
用最省力的方式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以求最小伤害。
就在云山老祖即将挥出手臂的刹那——“吱呀”一声轻响。那紧闭的楠木马车车窗,
被从内推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云山老祖的,都被吸引了过去。
单栀也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病得快要咽气的少爷,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然而,从车窗缝隙里出来的,不是求饶的话语,也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张纸。
一张被雨水浸湿,却依旧顽强地保持着平整的……银票。它轻飘飘地,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不急不缓,悠悠荡荡,迎着狂风,逆着暴雨,
画出了一道优雅到不可思议的弧线。然后,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单栀的眼前,
正好盖住她的右眼。单栀:“……”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她能听到的,
只有自己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声。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两根手指,
拈起了那张薄薄却又重逾千斤的纸。雨水打湿了票面,但那用特殊墨汁书写的朱红大字,
却依旧清晰得刺眼。大通银号·黄金壹拾万两壹、拾、万、两……黄、金。
单栀的呼吸骤然停止。十万两黄金是什么概念?足够她买下江南最大的一座山头,
在山顶建一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景天窗的豪宅,再雇上一百个仆人,
天天换着花样给她做饭、捶腿、讲笑话……她可以从春天一直躺到冬天,眼睛都不带睁一下!
她那个吃了睡、睡了吃的退休大梦,不仅能实现,还能超额实现,直接升级成奢华顶配版!
这一瞬间,什么千年大妖,什么生命危险,什么性价比……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挡在她退休路上的绊脚石,都得被碾碎!云山老祖显然没把这诡异的一幕放在心上,
他只当是车里的人在故弄玄虚,掌心的妖力光球已经膨胀到了极致,带着毁灭性的气息,
悍然掷出!“轰——!”光球脱手,空气发出凄厉的悲鸣,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等待着那场必然到来的死亡。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和冲击波并未出现。一秒。两秒。三秒。
死一般的寂静。云山老祖眉头一皱,猛地抬头。只见那颗足以夷平山头的蓝色妖力光球,
此刻正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中,距离那辆马车,不过三尺之遥。而在光球与马车之间,
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刚刚还躺在泥地里装死的“尸体”。单栀站得笔直,
依旧是那身朴素的护卫服饰,浑身沾满了泥水,看上去狼狈不堪。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亮得像是要把黑夜都点燃。那是一种……看见了毕生挚爱的眼神。她的左手,
还紧紧攥着那张湿透了的银票,像是攥着全世界的珍宝。她的右手,则空无一物。
但云山老祖这位千年大妖,却从她空着的右手处,感觉到了一股令他汗毛倒竖的恐怖锋芒。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单栀动了。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绚丽的法术。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对着那颗妖力光球,挥了一下右手。一道无形的,
肉眼不可见的波纹在空气中一闪而逝。就像是画师用无形的笔,
在画卷上轻轻抹去了一块多余的墨点。那颗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妖力光球,无声无息地,
从中间被精准地切开,分成了两半。紧接着,切口处开始崩溃,瓦解,
化作最精纯的灵气粒子,消散在了狂风暴雨之中。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云山老祖那幽蓝色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这是刀气!凝练到了极致,返璞归真的刀气!“你是谁?!”他失声喝道,
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疑和忌惮。这支商队里,怎么可能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强者?!
单栀没有回答他。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被吓傻了的云山老祖,看向那辆依旧安静的马车,
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确认。——钱,我收了。——活儿,我接了。——这妖,怎么处理?
仿佛是读懂了她的眼神,马车内,先是传来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声停歇后,
才响起一个清冷的、带着几分病弱喘息的年轻男声。“咳咳……杀了他,太吵。
”云山老祖闻言,又惊又怒。他堂堂云山之主,竟被一个病秧子如此轻视!“狂妄!
”他怒吼一声,全身妖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身后浮现出一头巨大的青面獠牙恶鬼虚影,
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整个天地吞噬。然而,他的怒吼,
只换来了单栀一个极其不耐烦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打扰了自己美梦的苍蝇。“知道了,
老板。”她轻声应了一句,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下一刻,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响起。云山老祖那庞大的恶鬼虚影,从眉心处开始,
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痕,然后轰然碎裂。而他本人,则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
闷哼一声,倒飞出数十米远,重重地砸在泥地里,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他挣扎着抬起头,
只见自己坚逾法宝的胸膛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丝丝缕缕的霸道刀气正在疯狂破坏他的妖丹。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个女人,
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马车前,仿佛从未移动过。一刀……仅仅一刀,就重创了他!
这个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云山老祖的眼中,终于浮现出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不敢再有丝毫恋战之心,强忍着剧痛,化作一道蓝色流光,狼狈不堪地向着天际遁去,
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敢留下。单栀站在原地,撇了撇嘴,终究是没追。穷寇莫追,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是,追杀不在服务范围内。击退可以,但要彻底灭杀这种千年老妖,还得加钱。雨,
还在下。周围死里逃生的护卫和侍女们,看着单栀的背影,眼神如同在看神明。
单栀却对这些目光毫无兴趣,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辆马车上。
马车里的人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宣告意味。“从今往后,
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准去。”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这样的表述还不够清晰,
又用那病弱中透着一丝偏执的语调,对着车外所有幸存者,也对着那个仓皇逃窜的大妖,
补上了一句。“这是我的保镖。”第二章:你沾了我的因果雨势渐歇,只剩下细密的雨丝,
在残存的血腥气中织起一张灰蒙蒙的网。单栀站在楠木马车外,像一尊泥塑的门神。
她能感觉到,车厢内那道清冷而专注的视线,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那不是一种单纯的审视,
更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到手、且极为满意的私有物。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她单栀,
是自由的风,是天地的过客,是未来悠闲退休生活的主宰者。她可以为钱打工,
但绝不接受被当作战利品。“上车。”车内,王忓的声音传来,
依旧是那副病弱却不容置喙的语调。单栀没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泞,
面无表情地开口:“老板,我这样子上车,会弄脏您的车厢。清洁费,需要另外算。
”车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像是碎玉落入清泉,
带着一丝凉意和显而易见的愉悦。“算。都算在你薪酬里。”话说到这份上,
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单栀深吸一口气,运转灵力,周身的泥水瞬间被蒸发干净,
连带着衣服都变得干爽如新。她这才掀开车帘,矮身钻了进去。
车厢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许多,布置得雅致而简洁。一张软榻,一张矮几,
一盏小巧的香炉里燃着安神凝气的药香。王忓就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张素色的薄毯。
他看起来比声音所展现的更加虚弱。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薄唇毫无血色,
唯独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单栀的身影。“坐。”他指了指对面的锦凳。
单栀依言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
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听候差遣、商讨业务的专业姿态。“咳……咳咳……”王忓忽然低下头,
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捂住嘴,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当他再抬起头时,那方白帕上,已然多了一抹刺眼的殷红。
单栀眼皮跳了一下。这是碰瓷还是真的?看他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她心中警铃大作。客户的健康状况直接关系到这份工作的风险等级和持续性。
万一这老板半路嗝屁了,她的十万两黄金尾款找谁要去?“老板,您没事吧?需要叫大夫吗?
”她试探性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职业的关怀。王忓却毫不在意地将丝帕收起,
仿佛那口血不是他吐的。他抬眸,静静地看着单栀,缓缓开口:“我这条命,大夫救不了。
”“我不是普通的商人,王家,也只是我行走于世的一个化名。”单栀心道,果然如此。
普通商人可请不起她,更惹不来云山老祖那种级别的妖怪。“我乃大渊王朝,国运所钟之人。
”他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单栀的心湖,激起千层巨浪。国运之子?
单栀在修真界时,曾听闻过这种说法。天地气运,王朝更迭,有时会凝聚于一人之身。
此人便是国运的化身,他兴,则国泰民安;他亡,则山河飘摇。同时,
这种人对于妖魔精怪而言,是比唐僧肉还要滋补千百倍的灵丹妙药。食其血肉,
可平添百年修为;夺其气运,甚至能逆天改命。单栀瞬间就想通了所有关窍。
难怪云山老祖会亲自出手,难怪这份酬劳高得离谱。这哪里是护卫?
这分明是护着一个移动的、会喘气的、人形自走天材地宝,去穿越一个妖魔遍地的原始森林!
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老板,这份工作风险太高,与酬劳严重不符。按照行规,
我需要重新评估……”“单栀,”王忓打断了她,声线依旧平稳,“你以为,
现在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冷静。“你接了我的银票,为我出刀,从那一刻起,
你就沾染了我的因果。”“在云山老祖眼中,你不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护卫,而是我的人,
是阻碍他得到我的最大绊脚石。你觉得,他下一次会先找谁?”王忓的话,
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单栀所有的退路。确实如此。像云山老祖那种千年大妖,
心高气傲,今日被她一刀逼退,已是奇耻大辱。以妖族的睚眦必报,他绝对会卷土重来。
而下一次,他必定会先倾尽全力,拔掉自己这颗最碍事的钉子。也就是说,
就算她现在拍拍屁股走人,也别想过上安生日子了。她的躺平大梦,
会被一只打不死的苍蝇搅得天翻地覆。除非……她现在就掉头去把云山老祖彻底宰了。
可一来,那老妖已经逃之夭夭,不知躲去了哪个山旮旯。二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去跟一个千年大妖不死不休,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所以,”王忓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护送我平安抵达皇都。事成之后,除了那十万两黄金,
我再许你一座藏金阁,保你三世富贵,衣食无忧。”“二,你现在就走。
然后独自面对云山老祖无穷无尽的追杀。直到你灵力耗尽,或者,被他找到机会,
将你生吞活剥。”他微微向前倾身,那双漆黑的眸子锁死单栀,
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浅笑:“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不用我教你吧?”单栀的拳头,
在袖子里悄悄握紧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病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男人,第一次觉得,
人心,远比妖魔可怕。他在用阳谋逼她。画一个巨大无比的饼,再指明一条通往地狱的死路,
逼着你只能选择他给的那条荆棘丛生的阳关道。“我讨厌被人威胁。
”单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不是威胁,”王忓靠回软榻,
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是交易。你护我性命,我予你新生。从此以后,
你不用再为生计奔波,可以真正地……‘躺平’。”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他竟然看穿了她的终极梦想!单栀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被这两个字彻底击溃了。
藏金阁……三世富贵……那岂不是说,她不仅能躺平,
还能镶着金边、铺着锦绣、被人抬着躺平?可恶!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单栀深吸一口气,
然后缓缓吐出,脸上重新挂上了虚伪的职业微笑:“老板,您说得对。
作为一名有职业道德的保镖,我理应为客户的安全负责到底。刚才是我唐突了。”这破班,
她接了!见她服软,王忓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还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就在这笔堪称史上最烫手的KPI合约,以口头形式达成的一瞬间,车厢外,
忽然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极为甜腻的香气。单栀的眉头一皱。这味道……是桃花,不,
是杏花。有妖气!而且,是冲着马车来的。她眼神一凛,正要起身,
却被王忓一个眼神制止了。“别急,”他轻声道,“看看再说。
”只见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掀开,一个身穿粉色广袖长袍的少年,
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像是不谙世事的小鹿,此刻正写满了懵懂与好奇。他一进来,
目光就直勾勾地落在了王忓身上,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
嘴里还喃喃道:“好香……好想吃……”单栀:“……”又来一个。这国运之子的体质,
简直就是行走的妖精吸引器。这杏花妖道行尚浅,恐怕连化形都还不稳定,
身上那股子精怪的纯净气息,浓郁得像是在脑门上写了“我是妖精,快来抓我”几个大字。
他显然是被王忓身上的国运气息吸引,本能地寻了过来,连最基本的危险都感知不到。
眼看他就要流着口水扑向自己的“移动ATM”,单栀动了。她甚至没起身,只是屈指一弹。
一道无形的劲气精准地弹在杏花妖的膝盖麻筋上。“哎哟!”杏花妖痛呼一声,双腿一软,
“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单栀面前,摔了个结结实实。他茫然地抬起头,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委屈地看着单栀,像是被恶霸欺负了的小媳妇。
“你……你为什么打我?”他抽噎着问,声音软糯,带着哭腔。单栀懒得理他,
转头看向王忓,用眼神询问:老板,这只送上门的,怎么处理?清蒸还是红烧?
王忓的目光在跪着哭泣的杏花妖和面无表情的单栀之间来回转了一圈,
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他好像……很怕你。”他伸出手,
轻轻捏住杏花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杏花妖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息一摄,
顿时吓得连哭都忘了,身体抖如筛糠。“一只刚化形的小妖,倒是干净。”王忓端详了片刻,
松开手,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对单栀说:“这趟旅途漫长,想必会很无聊。
”“这只小妖,就赏给你了。”“……哈?”单栀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赏给我?
当什么?宠物吗?“就当是你正式上岗的添头吧。”王忓的语气不容置喙,
仿佛只是赏了一件寻常的玩意儿,“以后,他归你管了。”说完,他便闭上眼睛,
一副需要休息、不愿再多言的模样。杏花妖看看王忓,又看看单栀,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比那个香喷喷的病美人要可怕得多。求生的本能,
让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单栀脚边,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
用带着哭腔的、讨好的声音喊道:“强者!以后……以后我跟你混了!
”单栀:“……”她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还用脸颊使劲蹭的粉衣少年,
又抬头看了看软榻上那个闭目养神、嘴角却微微上扬的病娇老板。她攥了攥拳,
将那张价值十万两黄金的银票,在心里默默地又看了一遍。忍住。为了藏金阁,
为了三世富贵,为了镶金边的躺平生活。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单栀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杏花妖的脑门,冷冷道:“松手。还有,别烦我。
”第三章:这活儿,性价比高自从捡回那只叫单皎的杏花妖后,
车队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起初,单皎亦步亦趋地跟在单栀身后,
口中“强者、强者”地叫个不停。直到某日清晨,王忓隔着车帘,
用他那惯有的病弱却不容置喙的语调,淡淡地对所有人说了一句:“以后,
车队内外一切事务,皆由单总管决断。”从那天起,“单总管”这个称呼,
便成了单栀的新代号。单栀嫌麻烦,懒得纠正,便也默认了。
她的目标很明确:平安抵达皇都,拿到藏金阁的钥匙,然后一脚踹开这两个麻烦精,
开启她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为了这个目标,她选择了一条最快、但也最荒僻的近路。
黄昏时分,车队在一座名为“安乐村”的村庄前停下。这村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它坐落在荒山野岭之间,却家家户户青瓦白墙,门前挂着红灯笼,一派富庶祥和的景象。
村民们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呆板的幸福笑容,热情地邀请他们留宿。单栀的灵觉告诉她,
这里有问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妖气,被一种更浓郁的香火气掩盖着,
像是在上好的檀香里掺了一丝腐肉的臭味。“单总管,”车帘被掀开,
王忓苍白的面孔露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村口那座香火鼎盛的“山神庙”,淡淡道,“今晚,
恐怕要加个班了。”单栀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加班,意味着有额外的KPI,
也意味着……可能有额外的奖金。入夜,车队在村长家安排的院落里安顿下来。
村民们送来了丰盛的酒菜,热情得过分。单栀以守夜为由,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闭目养神。单皎怯生生地凑过来,递上一只还带着露水的桃子:“强者,吃……”“砰。
”他话没说完,单栀的刀鞘已经不轻不重地敲在了他脑门上。
“没听见老板今天早上说什么吗?”单栀眼都没睁,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以后叫总管。 还有,这村里的东西,不干净,别吃。”单皎委屈地捂着脑袋,刚想辩解,
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车夫,脸上露出了和村民们如出一辙的、呆板的幸福笑容,
然后步履蹒跚地朝着村口的山神庙走去。他打了个寒颤,乖乖地把桃子扔了,缩回了角落。
子时,万籁俱寂。单栀感觉到了,那股被香火掩盖的妖气,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她睁开眼,
正准备动身,马车的门却开了。王忓披着一件外衣,在单皎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更显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不用去了。”他对单栀说。
单栀挑眉:“老板的意思是,放任不管?”“不,”王忓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那座山神庙,
“我的意思是,不用你一个人去。一个合格的老板,要懂得如何最大化利用员工的价值,
也要懂得……评估风险。”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这村里的人,都被吸了精气。
那座庙,不是神庙,是妖窟。庙里的东西,靠着村民的精气和香火愿力修行。贸然闯入,
它会借助整个村庄的愿力与你对抗,即便你能赢,也必然消耗巨大。
”单栀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病秧子,足不出车,却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
“那老板有何高见?”“它的根基,是村民的‘信仰’。”王忓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
“只要毁了这份信仰,它就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他看向单皎:“小杏妖,
你的任务来了。”半个时辰后,安乐村的宁静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着火啦!
山神庙着火啦!”单皎站在村口,用他毕生所学的幻术,
制造出山神庙浓烟滚滚、烈火焚天的假象,声嘶力竭地扮演着报信人的角色。
村民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冲出家门,看到“神迹”被毁,
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恐和绝望的神情。他们脸上的幸福假面瞬间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空虚和痛苦。
“山神爷爷没了……”“我们的安乐日子到头了!”信仰,在这一刻崩塌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山神庙的方向,传来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咆哮,一股庞大的妖气冲天而起,
再也无法掩饰。“成了。”王忓轻咳一声,对单栀说,“去吧。速战速决,早点收工。
”“明白。”单栀应了一声,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对她来说,
老板负责制定最优化的工作流程,而她,只负责最高效地执行。所谓的山神庙,
内里别有洞天。那是一处巨大的溶洞,洞壁上挂满了被蛛丝包裹的、干瘪的人形躯壳,
显然是误入此地的旅人。溶洞中央,一只体型堪比房屋的巨大蜘蛛,
正暴躁地挥舞着八条锋利的长腿。它的背上,长着一张酷似人类女子的脸,
此刻正因妖术被破、信徒信仰崩溃而扭曲变形。“是你!是你毁了我的道场!
”人面蛛妖发出了刺耳的尖啸,数十只小蜘蛛从它身上分离,如下雨般扑向单栀。
单栀看都未看。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缓缓地,将手伸向了虚空。
“嗡——”一声轻微的刀鸣。一柄无形的、由纯粹灵力凝聚而成的长刀,出现在她手中。
没有华丽的招式,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她只是对着那漫天扑来的蛛群,
以及那只巨大的母蛛,简简单单地,横挥了一刀。一道淡金色的、月牙状的刀气,一闪而逝。
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下一瞬,时间仿佛恢复了流动。所有的小蜘蛛,都在半空中,
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而那只巨大的人面母蛛,身体僵在原地,
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恐的那一刻。随即,一道细微的血线,从它身体的正中央浮现,
迅速扩大。“轰隆”一声,它那庞大的身躯,连同背后作为巢穴的巨大神像,被整整齐齐地,
一分为二。妖气,烟消云散。单栀收刀,灵力长刀消散于无形。她看了看满地的狼藉,
又看了看溶洞深处那些被蜘蛛妖搜刮来的、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
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这活儿……性价比还挺高。
”当单栀拖着三大麻袋的“战利品”回到院子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村民们在信仰崩塌的痛苦中昏睡了过去,等他们醒来,或许会忘记一切,
或许会重新开始思考如何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生活。但那不关单栀的事。
她将麻袋“哗啦”一下倒在地上,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滚了一地,
在晨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单皎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姐……总管,
这、这都是你的了?”“不然呢?”单栀理直气壮地蹲下身,开始分拣财宝,
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是加班费,这是绩效奖金,这是精神损失费……”她将金银分为一堆,
珠宝玉器分为一堆,最后拿起几件看起来像是法器,但灵力波动微弱的东西,
准备归为“可回收垃圾”一类。就在这时,她摸到了一块冰冷坚硬的令牌。
那令牌约莫巴掌大小,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玄铁打造,入手极沉。
正面雕刻着一头口衔刑刀的独角异兽,背面则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镇”字。这东西,
做工精良,煞气内敛,绝非妖物所能铸造。“老板,过来看看这个。
”单栀觉得这玩意儿或许值点钱,便起身走向马车,随手将令牌抛了过去。
王忓正坐在车辕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暖手。他见单栀丢来东西,便顺手接住。然而,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块令牌的瞬间,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比纸还要白!“哐当!
”茶杯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令牌,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而艰难。“老板?”单栀察觉到了不对劲。
“咳……咳!咳咳咳咳——!”王忓猛地低下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这一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鲜血,
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王忓!
”单栀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了出来,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触手一片冰凉。王忓却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震惊、愤怒,
以及一丝……被背叛的彻骨寒意。他的嘴唇翕动着,几乎是用气音,一字一顿地,
说出了让整个场面瞬间凝固的话语。“这……这不是普通的妖……”他咳出一口血沫,
眼神死死地锁定着单栀,也像是在透过她,看着某个隐藏在暗处的鬼魅。
“……是‘镇国司’……养的妖。”“我们车队里……”“……有内鬼。
”第四章:谁是那只鬼自从王忓丢出“内鬼”这个重磅炸弹后,
整个车队的气氛就从“公路冒险片”瞬间切换到了“职场悬疑剧”。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名为“猜忌”的霉味儿。原本还算和谐的团队,此刻人人自危。
车夫看护卫的眼神像在看贼,侍女给主子端茶的手都在抖,连单皎这个没心没肺的杏花妖,
都学会了躲在单栀身后,用警惕的目光打量每一个靠近的人。单栀对此的感受,
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份钱多事少离家远的神仙工作,
结果第一天就被告知公司里有商业间谍,随时可能导致项目崩盘,大家一起完蛋。烦,
真他妈的烦。她靠在马车壁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眼神却像一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
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范围内每一个活物都过了个遍。在她眼里,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同事,
而是一群行走的“嫌疑人档案”。嫌疑人A:车夫老刘。入职时间最长,王家的老人。
优点是忠心耿耿,驾车技术稳如老狗。缺点是……太忠心耿耿了。昨天王忓咳血,
他哭得比谁都伤心,眼泪鼻涕一把抓,就差当场以死明志了。
单栀内心OS:演得太过了吧大哥?职场里最会哭惨的,往往背地里捅刀最狠。
重点观察对象。嫌疑人B:侍女春桃。年纪小,胆子也小。王忓一咳嗽,
她就吓得跪地求饶,仿佛老板随时会扣她工资。单栀内心OS:职场小白兔?
还是扮猪吃老虎?这种看似无害的,往往能在关键时刻给你来个背刺。待定。
嫌疑人C:护卫头领赵莽。武夫出身,肌肉比脑子发达。三句话不离“誓死保护少爷”,
看谁都像刺客。单栀内心OS: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
内鬼的智商应该不至于这么低……吧?排除嫌疑……暂时。嫌疑人D:杏花妖单皎。
……单栀瞥了一眼正蹲在地上,试图跟蚂蚁交朋友的单皎,默默地把他的档案划掉了。
这货的智商,当内鬼都属于拉低反派平均水平,
大概率刚接头就会因为对方长得没他好看而当场叛变。
就在单栀进行着她独特的“咸鱼视角案情分析”时,马车里传来了王忓虚弱的声音。
“单总管,扶我出去走走。”单栀叹了口气,收起审视的目光,认命地走过去掀开车帘。
自从那天咳血晕厥之后,王忓的身体就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现在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候,也是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单栀知道,
这其中有七分是真的虚弱,但另外三分,绝对是演的。他在用自己当诱饵,
逼那只藏在暗处的鬼,自己露出马脚。“老板,今天太阳不错,晒晒能补钙。
”单栀一边说着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一边伸手去扶他。
王忓顺势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他靠得很近,
身上清冷的药香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钻入单栀的鼻息。温热的呼吸,
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单栀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她对这种超出安全社交距离的肢体接触,本能地排斥。但王忓的身体冰凉,靠在她身上时,
却像一块捂不热的寒玉,让她那点不自在,又莫名地消散了些,
甚至……还生出了一丝“这老板真是个易碎品”的诡异念头。“慢点,
”王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病弱的喘息,“地上……有石子。”他话音刚落,
脚下就“恰好”地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单栀反应极快,
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入手,是一把硌人的瘦骨。
隔着几层衣料,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腰身的纤细和单薄。这家伙……真的有在好好吃饭吗?
单栀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个念头。“多谢。”王忓在她怀里稳住身形,
缓缓抬起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单栀甚至能看清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
沾染着清晨的微光。而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自己有些错愕的脸。
他的目光幽深,仿佛带着钩子,能将人的神魂都拖拽进去。“老板,
”单栀面不改色地将他扶正,松开手,顺便拍了拍自己刚才碰过他衣服的地方,
像是要掸掉什么不存在的灰尘,“我的雇佣合约里,不包含意外伤害险的理赔业务。
”言下之意,你再摔倒磕破了,可别想碰瓷。王忓看着她这副公事公办、划清界限的模样,
非但没有生气,眼底反而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可以加上。”他轻声说,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单总管想要什么,都可以加上。
”这话说得……就很有歧义了。单栀只当他是老板画饼的日常PUA,
面无表情地回道:“那敢情好,等到了皇都,麻烦老板把藏金阁的地契先给我。
”两人这番机锋,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忠心耿耿的保镖在尽职尽责地照顾病弱的主子。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看似平静的互动下,暗藏着多少试探与博弈。接下来的几天,
王忓的“病”越发重了。他开始变得挑剔,一会儿嫌茶水太烫,一会儿嫌糕点太甜,
一会儿又嫌车厢里闷,要开车窗,风一吹又开始咳嗽。整个车队都被他折腾得人仰马翻,
怨声载道,却又不敢表露分毫。单栀冷眼旁观。她知道,王忓在施压。人在压力和烦躁之下,
最容易出错。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耐心地搅动着这潭浑水,等着那条鱼自己憋不住气,
主动浮上水面。这天傍晚,车队在一处破庙休整。王忓又开始了他每日例行的“咳血表演”,
这一次咳得尤为厉害,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整个人软软地倒在铺好的被褥上,气若游丝。
侍女春桃和小厮们吓得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车夫老刘,
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噗通”一声跪在王忓床前,老泪纵横,
声音哽咽:“少爷!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是老奴求来的方子,盯着他们熬的‘定魂汤’,
您喝了这么多年的,最是管用!快……快趁热喝了吧!”他说得情真意切,任谁看了,
都会为这份主仆情深而动容。破庙里,火光跳跃,映着老刘那张布满褶子的、焦急万分的脸。
单栀原本靠在门柱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眼皮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定魂汤?
喝了……这么多年?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落在了老刘身上。
王忓的这个“王家少爷”的身份,是他们从南淮城出发时才开始用的,满打满算,
也不过月余。一个才跟了一个月主子的车夫,是如何知道他“喝了多年”的私密药方?
还如此精准地说出了“定魂汤”这个名字?这话说得太自然,太顺口,
就像是早已刻在记忆里,在情绪激动之下,脱口而出的习惯。单栀的视线,
从老刘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依旧稳稳地端着药碗的手,缓缓上移,
最终落在了他的脸上。那张忠厚老实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担忧。可在那份担忧之下,
单栀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隐藏得极深的……急切。不是担心主子身体的急切,
而是……希望他快点把药喝下去的急切。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昏迷不醒”的王忓,
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慢慢地睁开眼,目光没有去看那碗药,也没有去看老刘,
而是越过所有人,径直望向了门口的单栀。那是一个询问的眼神。——你看见了?
单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冰冷的弧度。她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看见了。
这无声的交流,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王忓缓缓收回目光,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接那碗药。
老刘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狂喜的光芒,虽然他很快就用悲痛掩饰了过去,
但依旧没能逃过单栀的眼睛。然而,王忓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他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手一歪,竟是将那碗药整个打翻在地!“哐啷——!
”瓷碗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刺耳。褐色的药汁泼洒一地,冒着热气,
散发出一种极为古怪的苦杏仁味。“少爷!”老刘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惊呼,
整个人都扑了过去,“您这是做什么啊!这可是您的救命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