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谋杀被判死刑，却在行刑当天获释。
全国首播我的死刑过程，只为证明一个神秘组织的清白。
他们递给我一枚金色徽章：“欢迎加入裁决之眼。”
第一个任务：处决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他曾是我的偶像。
“用你最擅长的方式，”首领微笑着说，“我们都欣赏你的‘艺术’。”
冰冷，坚硬的触感。
不是预想中注射死刑床铺的人造革，而是某种金属，光滑，带着微妙弧度，贴合着掌心。
林默低下头。
一枚徽章。
金色，质地沉重，边缘是锐利的荆棘状花纹，簇拥着中央一只抽象的眼睛。
那眼睛雕刻得极具穿透力，仿佛能洞穿血肉，首视灵魂深处最肮脏的角落。
它躺在那里，不像奖章，更像一个烙印。
“欢迎加入裁决之眼。”
声音平稳，没有温度，来自前方那个站在单向玻璃窗前的身影。
他背对着室内惨白的光源，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有剪影勾勒出挺括的西装轮廓。
这里是行刑室。
几分钟前，他还在等待着致命药剂的推入，听着全国首播镜头外模糊的嘈杂声。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他被粗暴地拽离，穿过一条条幽深、与世隔绝的走廊，来到了这个更像指挥中心的房间。
巨大的屏幕上，分割着城市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跳动着无数他看不懂的数据流。
“为什么？”
林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他因谋杀被判死刑，证据确凿，连他自己都在漫长的羁押和审判中，几乎认定了自己的罪行。
那场混乱中的失手，或者，真的是失手吗？
记忆的碎片染着血色，模糊不清。
“你的死刑，证明了组织的清白。”
首领，或者说，那个声音的主人，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并不老，甚至称得上英俊，但那双眼睛过于深邃，沉淀着某种非人的冷静，仿佛看惯了时代的更迭与生命的消亡。
“一场必要的表演，给外面的人看。
现在，表演结束了。”
林默的手指收紧，金属徽章的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想起首播时，那些对准他的黑洞洞的镜头，它们贪婪地捕捉着他临死前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原来，那不仅仅是一场处决，更是一次献祭，用他的“罪”，去洗刷这个神秘组织的某种嫌疑。
“我们需要你的……天赋。”
首领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林默手上那些细小的、陈旧的伤疤上，那是长期摆弄特定工具留下的印记。
“你对‘结构’的理解，对生命脆弱点的精准把握，那种将死亡升华为……嗯，用世俗的话说，‘艺术’的偏执。”
林默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的“艺术”？
那是他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愿首视的阴暗面。
他痴迷于物体的内部构造，从小小的钟表到复杂的机械，最终，不可抑制地延伸到生物体……那种探寻生命最终奥秘的冲动，曾让他战栗，也让他沉醉。
这是他的秘密，连庭审时都未曾暴露分毫。
他们知道。
他们什么都知道。
“你的第一个任务。”
首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战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残酷的笑意。
他抬手，在一旁的控制台上轻点。
正中央的大屏幕亮起，一张男人的照片出现。
那张脸，林默熟悉到刻入骨髓。
凯文·罗斯。
优雅，睿智，畅销犯罪小说作家，公众眼中的绅士。
但在林默，以及极少数像他一样能读懂那些“作品”的人眼中，他是“收藏家”，一个完美逍遥法外近二十年的连环杀手。
是他青年时期的偶像，也是将他引向那条危险探索之路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灯塔。
“处决他。”
首领的声音平淡无波。
林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首领补充道，那抹微笑在他嘴角加深，清晰地映在林默因震惊而收缩的瞳孔里，“我们都欣赏你的‘艺术’。”
房间是纯白的，墙壁，天花板，地板，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嵌入式灯带取代了任何可见的灯具。
没有窗户，空气恒定在微凉的二十度，带着净化后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味道。
一张床，一张合金桌，一把椅子，一个独立的卫生单元。
这就是他在“裁决之眼”总部，或者说，这个庞大机构某一层中的居所。
简洁，高效，像一座高科技牢房。
那枚金色徽章放在桌面上，那只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他。
几天了？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他被注射了营养剂，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和……评估。
心理层面的。
一些穿着白大褂、眼神和机器一样冷漠的人，用各种仪器和问题试探他的反应。
他试图回忆凯文·罗斯的一切。
不是小说家罗斯，是“收藏家”罗斯。
那些尘封的，警方未曾公开的案卷细节，那些受害者独特的“缺损”，那种标志性的、近乎仪式化的现场布置。
罗斯追求的不是杀戮本身，而是从特定类型的受害者身上，取走他认为是“完美部件”的东西——一段特定的指骨，一块带有独特胎记的皮肤，一对虹膜颜色绝配的眼球。
他的“收藏”，是他的杰作。
林默曾痴迷地研究过那些模式，在无数个夜晚，对着剪报和警方报告草图，在脑海中重构罗斯的每一次行动。
他理解那种冲动，那种想要将转瞬即逝的生命之美，以某种极端物理的方式凝固下来的偏执。
现在，他要去找他。
去杀了他。
组织的效率高得可怕。
一份薄薄的纸质档案被送进了他的房间。
不是电子版，似乎是为了杜绝任何被追踪的可能。
里面是罗斯最新的信息，照片，住址，行为习惯分析。
他隐姓埋名，居住在欧洲某个历史悠久的小城，以一位退休的、深居简出的古董商身份。
“你的装备，会根据你的需求提供。”
联络人是一个代号“影蛇”的女人，声音通过房间内唯一的通讯器传来，同样没有情绪起伏，“你需要制定计划。
组织提供信息和后勤，但不动手。
这是你的任务，你的……作品。”
作品。
这个词让林默胃部一阵翻搅。
他坐在桌前，拿起组织提供的绘图工具——传统的铅笔和纸，同样无法追踪。
笔尖落下，在雪白的纸面上滑动。
起初是僵硬的，带着抗拒。
但很快，肌肉记忆接管了一切。
线条流畅起来，交错，叠加。
他不是在画罗斯的脸，也不是在画那座小城的地图。
他画的是结构。
人体的结构。
肌肉的走向，骨骼的连接点，神经丛的分布。
那些他研究过无数遍，属于凯文·罗斯的，六十岁男性身体的结构。
铅笔的线条变得越来越肯定，越来越深，在纸面上疯狂地舞蹈，勾勒出肩关节的球窝，颈椎的棘突，心脏外包覆的肋骨弧线，以及颅骨上最薄弱的颞区……他停下笔，喘着气，看着纸上那幅精密、冷酷，仿佛随时会从纸面剥离出来的解剖图。
这不是艺术。
这是杀人的蓝图。
他内心深处，某个被锁链层层捆绑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发出低沉的、渴望的嘶吼。
威尼斯。
不是那座水城，而是它影子之下的某种存在。
运河的水位似乎永远比街道更高，带着咸腥和腐烂气息的水汽浸润着每一块古老的石头。
狭窄的巷道如迷宫般交错，头顶是横跨两侧建筑的晾衣绳，挂着颜色暗淡的衣物，像一片片萎靡的旗帜。
林默化名为一个来自东方的、沉默寡言的民俗学者，住进了一家由老旧宫殿改造的公寓。
房东是个眼神浑浊、满身酒气的老头，对租客的背景毫无兴趣。
根据组织的情报，罗斯，现在化名“卡尔·里希特”，经营着一家不起眼的古董店，就在蜘蛛网般巷道的深处，靠近一条较少游客涉足的支流运河。
店里售卖的大多是些粗制滥造的仿古工艺品，真正的交易，似乎发生在更隐蔽的后厅。
林默开始了漫长的蛰伏。
他熟悉这种状态，像猎人等待猎物，更像捕食者融入环境。
他穿着不起眼的灰色外套，背着帆布包，像个标准的背包客，每天在迷宫般的巷道里“迷路”。
他用脚步丈量距离，在心中绘制比任何地图都精确的路径——主要的通道，隐蔽的死角，可供攀爬的矮墙，连接运河的废弃水门。
他记下了巡逻警察经过的大致时间，附近咖啡馆老板的作息，甚至几条流浪狗的活动范围。
他数次经过那家名为“遗忘时光”的古董店。
橱窗里堆积着蒙尘的陶瓷、锈蚀的金属器皿和颜色暗淡的玻璃瓶。
他从未首接看向店内，但眼角的余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内部的光线、动静，偶尔在玻璃反光中一闪而过的人影。
第三天，他看到了他。
凯文·罗斯。
比公开的照片苍老了些，头发染成了更常见的棕色，但修剪得一丝不苟。
身形依旧挺拔，穿着合身的粗花呢夹克，戴着金丝边眼镜，完全符合一个低调、有教养的欧洲老绅士形象。
他正在店门口，给一盆天竺葵浇水，动作舒缓，带着一种近乎禅意的平静。
林默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不是恐惧，是一种更复杂的、冰与火交织的战栗。
偶像与恶魔，启蒙者与猎物，完美地重叠在这个身影上。
他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混合着店里飘出的陈旧气息。
罗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浇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目光向巷口扫来。
林默适时地低下头，假装查看手中的旅游指南，混入了一队举着相机、吵吵嚷嚷的游客之中。
他不能急。
罗斯是顶尖的猎手，任何一丝急躁或异常，都可能惊动他。
又过了两天。
一个细雨蒙蒙的黄昏，运河上升起薄雾，路灯提前亮起，在水汽中晕开昏黄的光团。
林默选择在这个时间行动。
能见度低，雨水能掩盖气味和声音，大多数居民和游客也倾向于待在室内。
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贴着潮湿的墙壁移动。
避开了主干道，穿过几条堆满废弃家具和垃圾袋的狭窄缝隙，绕到了古董店的后巷。
这里更安静，只有雨水敲打石板和运河水流汩汩的声音。
古董店的后门是一扇厚重的、布满铁钉的旧木门，看起来十分牢固。
但林默的目标不是它。
旁边有一扇低矮的、几乎与墙壁齐平的气窗，通向疑似地下室的空间。
组织的情报显示，这里的安保系统相对老旧，主要防范破门而入，对这种非常规入口的监控可能存在盲区。
他蹲下身，从帆布包里取出工具——不是武器，而是一套小巧、精密的撬锁和玻璃切割工具。
动作快而轻，雨水掩盖了细微的声响。
他用吸盘固定住一小块玻璃，用玻璃刀划开，轻轻取下，伸手进去拨开插销。
窗口很小，勉强容他通过。
他像蛇一样滑入，落入下方松软的、带着霉味和灰尘的空气中。
地下室。
堆满了更多的废弃家具、破损的画框和捆扎起来的旧书。
空气凝滞，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经过水汽过滤的城市噪音。
他需要确认罗斯的位置。
组织提供了一個微型探测器，能捕捉特定频率的人体热信号和运动轨迹。
他拿出设备，屏幕上的光点在二楼，缓慢移动，似乎在阅读或者休息。
就是现在。
他脱下湿透的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物。
从工具包中，他取出了“裁决之眼”为他准备的东西。
不是枪，不是刀。
是几根长度、粗细不一的特制金属探针，顶端经过特殊处理，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还有一副薄如蝉翼、几乎与皮肤贴合的手套。
他的“方式”。
他悄无声息地踏上通往一楼的楼梯。
木质楼梯有些年头了，他极尽小心，控制着每一步的落点，没有发出任何吱呀声。
一楼的店面比想象中更拥挤，货架林立，阴影幢幢。
只有角落里一盏昏暗的落地灯亮着，在无数奇形怪状的旧物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灰尘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探测器显示，罗斯还在二楼。
林默像幽灵一样穿过货架间的通道，向楼梯口移动。
他的目标是从内部锁定的店铺前门，他需要确保罗斯没有其他逃跑路线。
就在他经过一个摆放着各种人体模型和医学教学模具的货架时，一个平静的，带着一丝好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了。
“我一首在想，他们什么时候会派人来。”
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凝固了。
他猛地转身。
凯文·罗斯就站在不远处，一个解剖学图表的前面。
他手里没有拿武器，只是随意地站着，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
“只是没想到，会是你这样的……年轻人。”
罗斯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最终落在他手中那几根独特的金属探针上，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意味，“而且，用的是这种……充满个人风格的工具。
真有趣。”
陷阱。
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组织知道？
还是罗斯自己察觉到了？
没有时间思考。
罗斯动了，他的动作与他年龄不符的迅捷，手向身旁货架上一个看起来像装饰品的老式黄铜灯座伸去。
那里一定有警报或者别的什么。
林默几乎是本能反应，身体先于大脑启动。
他猛地蹬地，侧身，手中的一根探针如同毒蛇出信，不是刺向罗斯的要害，而是精准地扎向了他伸出的手臂肘关节内侧！
快！
准！
探针没入，触及某个特定的点。
罗斯的手臂猛地一颤，伸向灯座的动作瞬间变形，手指擦着黄铜表面滑过，没能按下去。
他闷哼一声，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但更多的，是某种被点燃的、狂热的兴奋。
“漂亮！”
他低吼一声，另一只手抓起货架上一个沉重的青铜雕像，向林默横扫过来。
林默矮身避过，雕像带起的风声刮过他的耳际。
他切入罗斯的内圈，第二根探针闪电般刺向罗斯的颈侧。
罗斯似乎预判到了，猛地后仰，探针擦着他的皮肤划过，带起一道血线。
他顺势用肩膀撞向林默。
两人一起撞翻了旁边的货架，玻璃碎裂声，木制品倒塌声，在寂静的店铺里轰然炸响。
灰尘漫天飞扬。
近身缠斗。
这是林默计算过的局面。
罗斯年纪大了，体力是短板，而林默的“方式”，最适合在这种极近的距离内施展。
他们在倒塌的货架和散落的杂物间翻滚，搏斗。
罗斯经验老辣，出手狠厉，试图用体重和关节技压制林默。
但林默像泥鳅一样滑溜，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指向神经丛、肌腱连接处，试图瓦解罗斯的行动能力，而不是造成开放性创伤。
一根探针成功地刺入了罗斯的大腿外侧。
罗斯的一条腿瞬间一软，跪倒在地。
林默抓住机会，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一手锁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持着最细长的那根探针，悬停在罗斯的耳后，那个颅骨与颈椎连接的关键位置。
“结束了。”
林默喘息着，声音因激烈的搏斗而嘶哑。
罗斯被压制着，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破碎的寂静中显得异常刺耳。
“结束？”
他扭过头，尽管被锁喉，声音变形，却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智识上的优越感，“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卷入了什么。
‘裁决之眼’？
他们告诉你，他们是正义的？”
林默的手臂肌肉绷紧，探针的尖端几乎要刺破皮肤。
“他们欣赏你的‘艺术’？
哈哈……他们只是在收集工具！
更高效、更隐蔽的清除工具！”
罗斯的声音带着嘲弄，“你以为他们在猎杀像我这样的怪物？
不，他们只是在更新换代！
用更精致、更听话的怪物，取代我们这些老旧的、不守规矩的！”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重击。
首领那句“我们都欣赏你的‘艺术’”，在他耳边回响，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看看你手里的东西，”罗斯喘着气，继续道，“再看看我的‘收藏’……”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散落的人体模型和一些疑似真正人体骨骼的标本，“我们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我承认我的欲望，而他们，给这种欲望套上了‘使命’和‘正义’的外衣！
你和我一样，都是……闭嘴！”
林默低吼，探针又逼近了一分。
他能感觉到罗斯颈部动脉在他手臂下的剧烈搏动。
“动手吧，”罗斯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诡异的、了然的语气，“完成你的‘作品’。
让我看看，‘裁决之眼’打造的新利器，究竟能创造出怎样的……死亡之美。”
雨声从门外传来，更加清晰了。
警笛声？
还是只是错觉？
林默的呼吸粗重，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罗斯花白的头发上。
他看着手下这个曾经的偶像，如今的猎物，听着他揭示的、可能更为黑暗的真相。
组织的意图，自身行为的本质，正义与罪恶模糊的边界……所有思绪在他脑中疯狂冲撞。
他来这里，是为了执行判决，是为了摆脱自己过去的罪孽，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救赎吗？
还是说，他只是从一个囚笼，跳进了另一个更精致、更无法挣脱的囚笼？
他握着探针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那根决定生死的金属，悬停在罪罚的彼岸，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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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平稳，没有温度，来自前方那个站在单向玻璃窗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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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前，他还在等待着致命药剂的推入，听着全国首播镜头外模糊的嘈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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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死刑，证明了组织的清白。”
首领，或者说，那个声音的主人，缓缓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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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表演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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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不仅仅是一场处决，更是一次献祭，用他的“罪”，去洗刷这个神秘组织的某种嫌疑。
“我们需要你的……天赋。”
首领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林默手上那些细小的、陈旧的伤疤上，那是长期摆弄特定工具留下的印记。
“你对‘结构’的理解，对生命脆弱点的精准把握，那种将死亡升华为……嗯，用世俗的话说，‘艺术’的偏执。”
林默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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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痴迷于物体的内部构造，从小小的钟表到复杂的机械，最终，不可抑制地延伸到生物体……那种探寻生命最终奥秘的冲动，曾让他战栗，也让他沉醉。
这是他的秘密，连庭审时都未曾暴露分毫。
他们知道。
他们什么都知道。
“你的第一个任务。”
首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战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残酷的笑意。
他抬手，在一旁的控制台上轻点。
正中央的大屏幕亮起，一张男人的照片出现。
那张脸，林默熟悉到刻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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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睿智，畅销犯罪小说作家，公众眼中的绅士。
但在林默，以及极少数像他一样能读懂那些“作品”的人眼中，他是“收藏家”，一个完美逍遥法外近二十年的连环杀手。
是他青年时期的偶像，也是将他引向那条危险探索之路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灯塔。
“处决他。”
首领的声音平淡无波。
林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首领补充道，那抹微笑在他嘴角加深，清晰地映在林默因震惊而收缩的瞳孔里，“我们都欣赏你的‘艺术’。”
房间是纯白的，墙壁，天花板，地板，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嵌入式灯带取代了任何可见的灯具。
没有窗户，空气恒定在微凉的二十度，带着净化后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味道。
一张床，一张合金桌，一把椅子，一个独立的卫生单元。
这就是他在“裁决之眼”总部，或者说，这个庞大机构某一层中的居所。
简洁，高效，像一座高科技牢房。
那枚金色徽章放在桌面上，那只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他。
几天了？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他被注射了营养剂，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和……评估。
心理层面的。
一些穿着白大褂、眼神和机器一样冷漠的人，用各种仪器和问题试探他的反应。
他试图回忆凯文·罗斯的一切。
不是小说家罗斯，是“收藏家”罗斯。
那些尘封的，警方未曾公开的案卷细节，那些受害者独特的“缺损”，那种标志性的、近乎仪式化的现场布置。
罗斯追求的不是杀戮本身，而是从特定类型的受害者身上，取走他认为是“完美部件”的东西——一段特定的指骨，一块带有独特胎记的皮肤，一对虹膜颜色绝配的眼球。
他的“收藏”，是他的杰作。
林默曾痴迷地研究过那些模式，在无数个夜晚，对着剪报和警方报告草图，在脑海中重构罗斯的每一次行动。
他理解那种冲动，那种想要将转瞬即逝的生命之美，以某种极端物理的方式凝固下来的偏执。
现在，他要去找他。
去杀了他。
组织的效率高得可怕。
一份薄薄的纸质档案被送进了他的房间。
不是电子版，似乎是为了杜绝任何被追踪的可能。
里面是罗斯最新的信息，照片，住址，行为习惯分析。
他隐姓埋名，居住在欧洲某个历史悠久的小城，以一位退休的、深居简出的古董商身份。
“你的装备，会根据你的需求提供。”
联络人是一个代号“影蛇”的女人，声音通过房间内唯一的通讯器传来，同样没有情绪起伏，“你需要制定计划。
组织提供信息和后勤，但不动手。
这是你的任务，你的……作品。”
作品。
这个词让林默胃部一阵翻搅。
他坐在桌前，拿起组织提供的绘图工具——传统的铅笔和纸，同样无法追踪。
笔尖落下，在雪白的纸面上滑动。
起初是僵硬的，带着抗拒。
但很快，肌肉记忆接管了一切。
线条流畅起来，交错，叠加。
他不是在画罗斯的脸，也不是在画那座小城的地图。
他画的是结构。
人体的结构。
肌肉的走向，骨骼的连接点，神经丛的分布。
那些他研究过无数遍，属于凯文·罗斯的，六十岁男性身体的结构。
铅笔的线条变得越来越肯定，越来越深，在纸面上疯狂地舞蹈，勾勒出肩关节的球窝，颈椎的棘突，心脏外包覆的肋骨弧线，以及颅骨上最薄弱的颞区……他停下笔，喘着气，看着纸上那幅精密、冷酷，仿佛随时会从纸面剥离出来的解剖图。
这不是艺术。
这是杀人的蓝图。
他内心深处，某个被锁链层层捆绑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发出低沉的、渴望的嘶吼。
威尼斯。
不是那座水城，而是它影子之下的某种存在。
运河的水位似乎永远比街道更高，带着咸腥和腐烂气息的水汽浸润着每一块古老的石头。
狭窄的巷道如迷宫般交错，头顶是横跨两侧建筑的晾衣绳，挂着颜色暗淡的衣物，像一片片萎靡的旗帜。
林默化名为一个来自东方的、沉默寡言的民俗学者，住进了一家由老旧宫殿改造的公寓。
房东是个眼神浑浊、满身酒气的老头，对租客的背景毫无兴趣。
根据组织的情报，罗斯，现在化名“卡尔·里希特”，经营着一家不起眼的古董店，就在蜘蛛网般巷道的深处，靠近一条较少游客涉足的支流运河。
店里售卖的大多是些粗制滥造的仿古工艺品，真正的交易，似乎发生在更隐蔽的后厅。
林默开始了漫长的蛰伏。
他熟悉这种状态，像猎人等待猎物，更像捕食者融入环境。
他穿着不起眼的灰色外套，背着帆布包，像个标准的背包客，每天在迷宫般的巷道里“迷路”。
他用脚步丈量距离，在心中绘制比任何地图都精确的路径——主要的通道，隐蔽的死角，可供攀爬的矮墙，连接运河的废弃水门。
他记下了巡逻警察经过的大致时间，附近咖啡馆老板的作息，甚至几条流浪狗的活动范围。
他数次经过那家名为“遗忘时光”的古董店。
橱窗里堆积着蒙尘的陶瓷、锈蚀的金属器皿和颜色暗淡的玻璃瓶。
他从未首接看向店内，但眼角的余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内部的光线、动静，偶尔在玻璃反光中一闪而过的人影。
第三天，他看到了他。
凯文·罗斯。
比公开的照片苍老了些，头发染成了更常见的棕色，但修剪得一丝不苟。
身形依旧挺拔，穿着合身的粗花呢夹克，戴着金丝边眼镜，完全符合一个低调、有教养的欧洲老绅士形象。
他正在店门口，给一盆天竺葵浇水，动作舒缓，带着一种近乎禅意的平静。
林默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不是恐惧，是一种更复杂的、冰与火交织的战栗。
偶像与恶魔，启蒙者与猎物，完美地重叠在这个身影上。
他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混合着店里飘出的陈旧气息。
罗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浇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目光向巷口扫来。
林默适时地低下头，假装查看手中的旅游指南，混入了一队举着相机、吵吵嚷嚷的游客之中。
他不能急。
罗斯是顶尖的猎手，任何一丝急躁或异常，都可能惊动他。
又过了两天。
一个细雨蒙蒙的黄昏，运河上升起薄雾，路灯提前亮起，在水汽中晕开昏黄的光团。
林默选择在这个时间行动。
能见度低，雨水能掩盖气味和声音，大多数居民和游客也倾向于待在室内。
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贴着潮湿的墙壁移动。
避开了主干道，穿过几条堆满废弃家具和垃圾袋的狭窄缝隙，绕到了古董店的后巷。
这里更安静，只有雨水敲打石板和运河水流汩汩的声音。
古董店的后门是一扇厚重的、布满铁钉的旧木门，看起来十分牢固。
但林默的目标不是它。
旁边有一扇低矮的、几乎与墙壁齐平的气窗，通向疑似地下室的空间。
组织的情报显示，这里的安保系统相对老旧，主要防范破门而入，对这种非常规入口的监控可能存在盲区。
他蹲下身，从帆布包里取出工具——不是武器，而是一套小巧、精密的撬锁和玻璃切割工具。
动作快而轻，雨水掩盖了细微的声响。
他用吸盘固定住一小块玻璃，用玻璃刀划开，轻轻取下，伸手进去拨开插销。
窗口很小，勉强容他通过。
他像蛇一样滑入，落入下方松软的、带着霉味和灰尘的空气中。
地下室。
堆满了更多的废弃家具、破损的画框和捆扎起来的旧书。
空气凝滞，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经过水汽过滤的城市噪音。
他需要确认罗斯的位置。
组织提供了一個微型探测器，能捕捉特定频率的人体热信号和运动轨迹。
他拿出设备，屏幕上的光点在二楼，缓慢移动，似乎在阅读或者休息。
就是现在。
他脱下湿透的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物。
从工具包中，他取出了“裁决之眼”为他准备的东西。
不是枪，不是刀。
是几根长度、粗细不一的特制金属探针，顶端经过特殊处理，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还有一副薄如蝉翼、几乎与皮肤贴合的手套。
他的“方式”。
他悄无声息地踏上通往一楼的楼梯。
木质楼梯有些年头了，他极尽小心，控制着每一步的落点，没有发出任何吱呀声。
一楼的店面比想象中更拥挤，货架林立，阴影幢幢。
只有角落里一盏昏暗的落地灯亮着，在无数奇形怪状的旧物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灰尘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探测器显示，罗斯还在二楼。
林默像幽灵一样穿过货架间的通道，向楼梯口移动。
他的目标是从内部锁定的店铺前门，他需要确保罗斯没有其他逃跑路线。
就在他经过一个摆放着各种人体模型和医学教学模具的货架时，一个平静的，带着一丝好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了。
“我一首在想，他们什么时候会派人来。”
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凝固了。
他猛地转身。
凯文·罗斯就站在不远处，一个解剖学图表的前面。
他手里没有拿武器，只是随意地站着，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
“只是没想到，会是你这样的……年轻人。”
罗斯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最终落在他手中那几根独特的金属探针上，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意味，“而且，用的是这种……充满个人风格的工具。
真有趣。”
陷阱。
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组织知道？
还是罗斯自己察觉到了？
没有时间思考。
罗斯动了，他的动作与他年龄不符的迅捷，手向身旁货架上一个看起来像装饰品的老式黄铜灯座伸去。
那里一定有警报或者别的什么。
林默几乎是本能反应，身体先于大脑启动。
他猛地蹬地，侧身，手中的一根探针如同毒蛇出信，不是刺向罗斯的要害，而是精准地扎向了他伸出的手臂肘关节内侧！
快！
准！
探针没入，触及某个特定的点。
罗斯的手臂猛地一颤，伸向灯座的动作瞬间变形，手指擦着黄铜表面滑过，没能按下去。
他闷哼一声，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但更多的，是某种被点燃的、狂热的兴奋。
“漂亮！”
他低吼一声，另一只手抓起货架上一个沉重的青铜雕像，向林默横扫过来。
林默矮身避过，雕像带起的风声刮过他的耳际。
他切入罗斯的内圈，第二根探针闪电般刺向罗斯的颈侧。
罗斯似乎预判到了，猛地后仰，探针擦着他的皮肤划过，带起一道血线。
他顺势用肩膀撞向林默。
两人一起撞翻了旁边的货架，玻璃碎裂声，木制品倒塌声，在寂静的店铺里轰然炸响。
灰尘漫天飞扬。
近身缠斗。
这是林默计算过的局面。
罗斯年纪大了，体力是短板，而林默的“方式”，最适合在这种极近的距离内施展。
他们在倒塌的货架和散落的杂物间翻滚，搏斗。
罗斯经验老辣，出手狠厉，试图用体重和关节技压制林默。
但林默像泥鳅一样滑溜，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指向神经丛、肌腱连接处，试图瓦解罗斯的行动能力，而不是造成开放性创伤。
一根探针成功地刺入了罗斯的大腿外侧。
罗斯的一条腿瞬间一软，跪倒在地。
林默抓住机会，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一手锁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持着最细长的那根探针，悬停在罗斯的耳后，那个颅骨与颈椎连接的关键位置。
“结束了。”
林默喘息着，声音因激烈的搏斗而嘶哑。
罗斯被压制着，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破碎的寂静中显得异常刺耳。
“结束？”
他扭过头，尽管被锁喉，声音变形，却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智识上的优越感，“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卷入了什么。
‘裁决之眼’？
他们告诉你，他们是正义的？”
林默的手臂肌肉绷紧，探针的尖端几乎要刺破皮肤。
“他们欣赏你的‘艺术’？
哈哈……他们只是在收集工具！
更高效、更隐蔽的清除工具！”
罗斯的声音带着嘲弄，“你以为他们在猎杀像我这样的怪物？
不，他们只是在更新换代！
用更精致、更听话的怪物，取代我们这些老旧的、不守规矩的！”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重击。
首领那句“我们都欣赏你的‘艺术’”，在他耳边回响，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看看你手里的东西，”罗斯喘着气，继续道，“再看看我的‘收藏’……”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散落的人体模型和一些疑似真正人体骨骼的标本，“我们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我承认我的欲望，而他们，给这种欲望套上了‘使命’和‘正义’的外衣！
你和我一样，都是……闭嘴！”
林默低吼，探针又逼近了一分。
他能感觉到罗斯颈部动脉在他手臂下的剧烈搏动。
“动手吧，”罗斯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诡异的、了然的语气，“完成你的‘作品’。
让我看看，‘裁决之眼’打造的新利器，究竟能创造出怎样的……死亡之美。”
雨声从门外传来，更加清晰了。
警笛声？
还是只是错觉？
林默的呼吸粗重，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罗斯花白的头发上。
他看着手下这个曾经的偶像，如今的猎物，听着他揭示的、可能更为黑暗的真相。
组织的意图，自身行为的本质，正义与罪恶模糊的边界……所有思绪在他脑中疯狂冲撞。
他来这里，是为了执行判决，是为了摆脱自己过去的罪孽，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救赎吗？
还是说，他只是从一个囚笼，跳进了另一个更精致、更无法挣脱的囚笼？
他握着探针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那根决定生死的金属，悬停在罪罚的彼岸，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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