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还带着点凉意，林晚照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砸醒。
门板“咚咚”响，小梅的声音裹着慌意钻进来：“小姐！
快醒醒！
李太医来了，说是奉旨来看您配解药的进展！”
林晚照瞬间睁开眼，睡意全消——轩辕烈的试探，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她麻利地整理好衣衫，开门时，正撞见小梅攥着衣角站在门外，脸色白得像张纸。
“来了几个人？”
林晚照的声音很稳，听不出半分慌乱。
“李太医带了两个药童，还有...还有内务府的张公公。”
小梅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张公公的脸拉得老长，看着就吓人。”
林晚照心里明镜似的。
内务府这是派人来“敲打”她了，想必是觉得她一个“苟活”的女童，竟敢在宫里占着位置，想抓个错处把她处置了。
“别怕。”
她拍了拍小梅的手背，指尖带着点安抚的温度，“去请他们到正厅等。”
所谓的“正厅”，不过是间稍宽敞些的屋子，除了一张缺了角的方桌、西把旧椅子，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
林晚照走进去时，先看见个穿深蓝色太医官服的中年男人——李太医背着手站在窗边，下巴微抬，眼神扫过来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他身旁的张公公更惹眼，面白无须，三角眼眯成条缝，嘴角往下撇着，一看就是个爱挑刺的主。
“你就是那个说能解陛下毒的林家丫头？”
李太医先开了口，语气里的不屑像针一样扎人。
林晚照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声音不卑不亢：“小女不敢称‘能解’，只是略懂些医理，愿为陛下分忧。”
“分忧？”
张公公突然冷哼一声，尖细的嗓音刺得人耳朵疼，“咱家看你是想拖延时间！
陛下仁慈饶你一命，你倒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林晚照抬眼看向张公公——他周身裹着层浑浊的黄，里面还掺着几缕贪财的绿。
是个见钱眼开、欺软怕硬的货色。
“张公公这话不对。”
她微微弯着唇，笑意却没到眼底，“陛下给了我机会，我自然要尽力。
若是公公觉得我做得不好，不如现在就带我去面圣，请陛下定夺？”
张公公的脸“唰”地变了色。
他没料到这八岁女童敢拿皇上压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李太医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张公公也是为陛下安危着想。
林小姐，你既说能解毒，眼下进展如何了？”
林晚照看向李太医——他周身是谨慎的蓝，可眼底深处藏着丝不安的灰。
他在怕什么？
“小女正在收集药材。”
她从容应对，“只是刚入宫，诸多不便，还需要些时间。”
李太医眯起眼，追问：“哦？
不知你要哪些药材？
太医署药材齐全，或许能帮上忙。”
这是试探。
林晚照心里清楚，若是她真把药方说出来，李太医立马会扣她个“胡言乱语”的帽子。
“多谢李太医好意。”
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精光，“只是这药方是师门秘传，不便外泄。
而且陛下的毒特殊，得根据脉象随时调药，不敢贸然用现成的方子。”
李太医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他最怕的就是有人抢太医署的差事，威胁他的地位。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强。”
他捋了捋胡须，“只是陛下的病耽搁不得，林小姐可得抓紧。”
送走两人后，小梅才敢拍着胸口喘气：“吓死奴婢了！
小姐您刚才太厉害了，连张公公都敢怼！”
林晚照却皱起了眉。
李太医的反应太奇怪了，他根本不关心解药进展，反而更在意她会不会插手太医署的事。
难道...下毒的事和太医署有关？
这个念头让她心一沉。
若是真的，她在宫里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小梅，昨天让你找的药材，有消息了吗？”
她转头问道。
小梅连忙点头：“奴婢问过了，太医署说那些都是寻常药材，随时能取。”
“好，现在就去。”
林晚照当机立断。
太医署在皇宫东南角，是座独立的院落。
还没走近，浓郁的药香就飘了过来，混着晒干的草药味，倒让人安心。
小梅常来取药，熟门熟路地领着林晚照穿过前院，来到药房——几个药童正蹲在地上分拣药材，见她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又低下头忙自己的事。
“王管事在吗？”
小梅扬声喊了句。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从里间走出来，脸上堆着笑，看见小梅却有点敷衍：“哟，小梅姑娘今日怎么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照身上，愣了一下，立马换上恭敬的笑：“这位就是林小姐吧？
不知要什么药材？”
林晚照递上清单：“有劳王管事了。”
王管事接过清单扫了一眼，笑容不变：“这些都是常用药，好说。
只是...”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点算计，“太医署有规矩，取药得有太医手令，林小姐可有李太医的批条？”
小梅急了：“昨天李太医明明说...李太医是说了，但规矩不能破啊。”
王管事打断她，笑里藏刀，半点不肯通融。
林晚照静静地看着他——王管事周身的黄里泛着狡黠的橙，明摆着是故意刁难。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麻烦王管事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小梅，我们走。”
王管事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么轻易放弃。
林晚照转身要走，目光却在扫过药架时顿住了。
最上层摆着个瓷瓶，标签上写着“赤石脂”——那是赤铁矿磨成的粉，正是她要找的东西！
“王管事，”她指着那个瓷瓶，故意装出好奇的样子，“那是什么呀？”
王管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在意地说：“哦，那是赤石脂，不常用的药材。”
“我能看看吗？”
林晚照问道。
王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搬来凳子取下瓷瓶递给她：“小心点，别摔了。”
林晚照打开瓶塞，轻轻嗅了嗅——没错，就是她在清心苑土里闻到的铁腥味。
“这个真有意思。”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装作天真的样子，“我在家时见过类似的石头，爹爹说它能改变土壤，让花儿开得更艳呢。”
王管事被逗笑了：“林小姐说笑了，这是药材，可不是养花的肥料。”
“是吗？”
林晚照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点疑惑，“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种石头就长在一种特别的草旁边——那草的叶子是锯齿状的，边缘还有点红...”她说着，眼睛紧紧盯着王管事的脸。
果然，听到“锯齿状边缘红”时，王管事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也白了几分。
“林小姐...在何处见过这种草？”
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林晚照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天真：“就在我住的清心苑啊，院角长了一大片呢，看着还挺好看的。”
王管事的额头瞬间冒出了汗，手也开始微微发抖——他周身的黄剧烈波动起来，里面掺进了恐慌的红。
“那...那草有毒！
林小姐可千万别碰！”
他强装镇定，“我这就派人去把它清理掉！”
“不用麻烦啦。”
林晚照甜甜一笑，把瓷瓶还给王管事，“我觉得那草挺好看的，留着也没关系。
至于这些药材...”她晃了晃手中的清单，语气里带了点暗示：“既然王管事觉得为难，那我就去求见陛下，请他特许我用院中的野草入药好了。
想必陛下不会怪我用药寒酸吧？”
王管事的脸“唰”地变得惨白，连忙摆手：“不不不！
林小姐说笑了！
这些药材我这就给您准备，哪用得着劳动陛下！”
他几乎是抢过清单，亲自跑去抓药，动作快得像被火烧了屁股。
小梅看得目瞪口呆，小声问：“小姐，您刚才说的是什么草啊？
怎么把王管事吓成那样？”
林晚照笑而不答。
血见愁虽然罕见，但太医署的管事不可能不认识——他慌成这样，分明是知道血见愁能解梦魇散的毒。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太医署果然和下毒的事脱不了干系。
取完药材，林晚照没急着回清心苑，反而拉着小梅在太医署里慢慢逛。
“小姐，我们在找什么呀？”
小梅一头雾水。
“随便看看。”
林晚照的声音很轻，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个角落。
路过一间诊室时，她突然停下脚步——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确定是血见愁？”
是李太医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
“千真万确！
那丫头亲口说的，就在她住的清心苑里！”
这是王管事的声音，满是焦急，“大人，现在怎么办？
要是让她继续查下去...慌什么！”
李太医突然呵斥一声，“一个八岁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
找机会把她院中的血见愁除了就是！”
“可陛下那边...陛下那边我自有办法。”
李太医的声音冷了下来，“倒是你，管好自己的嘴！
要是走漏了风声，你知道后果！”
林晚照悄悄拉了拉小梅的衣袖，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开，快步离开了太医署。
回到清心苑，小梅终于忍不住问：“小姐，刚才那是...嘘。”
林晚照示意她噤声，快步走进屋关好门窗，脸色也沉了下来，“小梅，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对谁都不能说。
否则，你我都得掉脑袋。”
小梅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奴婢明白！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林晚照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里翻江倒海。
现在基本能确定，李太医和下毒有关，但他是主谋，还是受人指使？
更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利用这个信息？
首接告发李太医？
她没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
装作不知道？
又太被动，随时可能被灭口。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在轩辕烈面前揭穿这一切。
但前提是，她得有足够的证据，还有自保的能力。
“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梅站在一旁，声音都在发颤。
林晚照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等。”
“等？”
“等一个面圣的机会。”
林晚照望向窗外，晨光正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那之前，我们只要好好活着就好。”
夜幕再次降临，清心苑静得能听见虫鸣。
林晚照坐在灯下，把白天取回的药材一一摊开——果然，好几味药都被动了手脚，要么是药效尽失的次品，要么干脆是名字相似的假药。
李太医的动作，比她想的还要快。
她冷笑一声，把有问题的药材挑出来放在一边。
幸好她早有准备，要的药材种类多，里面还藏着几味真正能用的。
窗外，弯月挂在树梢，清冷的月光洒在院中的血见愁上，泛着淡淡的红光。
林晚照吹灭油灯，却没有躺下——她知道，这场和死神赌命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下一个机会，很快就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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