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没完没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超市的彩钢瓦屋顶上,噼里啪啦,
像是无数只手在不知疲倦地敲打,敲得人心里头发慌。门外那条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
此刻一片泥泞昏沉,几天不见太阳,连带着天色都透着一股病恹恹的灰白。
偶尔有辆车溅着混浊的水花驶过,也是匆匆忙忙,生怕在这鬼地方多停留一秒。
秦怀义靠在收银台后面,手里攥着块半干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台面。
玻璃台面早被擦得锃亮,能照出人模糊的影子,可他手里的动作停不下来。一停,
这心里就空落落的,只剩下屋顶那催命一样的雨声,还有货架上一天比一天稀疏的凄凉光景。
通往市里的主干道让泥石流给埋了,快一个礼拜了,疏通工作进展缓慢。
他这“怀义超市”开在县城东头,规模不大,平日里就指着从市里批发市场进货,
如今路一断,等于掐断了命脉。方便面、火腿肠、瓶装水这些硬通货早已售罄,
剩下的都是些卖不动的小零食、调味品,还有角落里堆着的几箱本地啤酒。
最要命的是新鲜蔬菜和肉蛋,断供几天,剩下的那点蔫叶子,白送都没人要。顾客?
这鬼天气,加上断货的传言,店里冷清得能听见老鼠打架——如果店里还有老鼠的话。
秦怀义叹了口气,把抹布扔到一边,掏出手机。屏幕解锁,
几个本地微信群的图标上都是鲜红的“99+”。他随手点开一个“幸福县城邻里互助群”,
里面的信息正跳得欢实。“@所有人,谁家还有多余的降压药?老爷子断药两天了,
急死个人!”“路到底什么时候能通?再不通,我家娃的奶粉就要见底了!
”“听说北边山上又没信号了?老张家二小子前天上去采菌子,到现在还没信儿,
一家子都快急疯了!”“何止老张家,我三姨夫他们家隔壁那个租户,也是个大小伙子,
说是去北山那边探险,这都第三天了,活不见人……”“别是碰上啥野兽了吧?
”“这年月哪还有那么多野兽,我看悬乎……”“都少说两句吧,警察不是已经去查了吗?
”“查?这大雨封山的,怎么查?我看呐……”话题在这里诡异地断了一下,
几条新消息蹦出来,带着点欲言又止的味道。“哎,你们听说没……就西头,树岗新村那片,
这几天也不太安生……”“我也听说了,好像好几户都没怎么见人出门……”“怪事年年有,
今年特别多。对了,那个考古队,不是也被困在咱这儿了吗?
他们之前不是在北山那边勘测吗?有没有啥内部消息?”“考古队?哼,
我看就是他们来了才……”秦怀义手指滑动屏幕,眉头越皱越紧。北山有人失踪的消息,
这几天断断续续一直在传,一开始还只是个模糊的影子,现在似乎越来越具体,
失踪的也不止一两个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像这潮湿阴冷的空气一样,
黏糊糊地附着在县城的每一个角落。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下午四点二十五分。
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这几乎成了过去几天里,一个条件反射般的动作。
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混合着疑惑和一丝隐秘不安的期待。四点二十九分。
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又或者,是他的心跳声变大了。四点三十分整。
“叮铃——”老旧的弹簧门被推开,撞响了门楣上挂着的铜铃。
铃声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一个人影带着一股湿冷的、带着土腥味的风,
裹挟着门外细密的雨丝,走了进来。是李老三。住在西头树岗新村的李老三。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的、几乎被雨水浸成黑色的旧工装,裤腿上溅满了泥点。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往下滴着水。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眼窝深陷,
嘴唇没什么血色。但最让人在意的是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没什么神采,看着你的时候,
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他走路的姿势也有些怪,步子迈得不大,却异常沉稳,
每一步都像是量过,带着一种与这狼狈外表不符的僵硬感。秦怀义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手里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李老三没有像普通顾客那样左右张望,也没有去货架区,
而是径直朝着收银台走了过来。水滴顺着他湿透的裤脚,在他身后留下一串深色的印记。
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还有李老三脚下偶尔发出的、带着水音的“嗒”声。他停在收银台前,隔着台面,
看着秦怀义。那股土腥味更浓了。秦怀义喉结滑动了一下,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李……李叔,来了啊。”李老三没应声,只是抬起手,
用一根手指,指向收银台后方、靠墙摆放的那个专门陈列刀具的玻璃柜台。他的手指粗糙,
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又是那里。秦怀义感觉自己后背的寒毛有点立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
尽量不去看李老三那双空洞的眼睛,转身走到刀具柜台前。玻璃柜面上落了些灰,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种不同品牌、不同款式的菜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冰冰的光。
“还是……老样子?”秦怀义的声音有点干涩。李老三在他身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小到几乎看不清。秦怀义拉开玻璃柜门,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犹豫了一下,
从里面拿出一把最普通、卖得也最好的不锈钢菜刀。木质的刀柄,分量不轻。他拿着刀,
转身递向李老三。李老三伸出双手,接了过去。他的动作很慢,很郑重,
不像是在接一件普通的商品,倒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菜刀,
手指在冰凉的刀面上缓缓摩挲着,从刀背一直到锋利的刃口。店里很安静,
秦怀义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手指摩擦金属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让人牙酸。过了一会儿,李老三停止了摩挲,抬起头,
依旧用那那种缺乏焦点的眼神看着秦怀义,然后从湿透的工装上衣口袋里,
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同样有些潮湿的十元纸币,放在了收银台上。
一把这种普通菜刀,标价九块八。秦怀义没说话,默默拿起那张带着湿气和对方体温的纸币,
打开收银抽屉,找出两枚一角的硬币,递还回去。李老三没有接那两毛钱,
只是拿起那把菜刀,转身,迈着和来时一样沉稳而僵硬的步子,走向店门。
“叮铃——”门开了又关,将那抹深蓝色的背影和外面的雨幕隔绝开来。秦怀义僵在原地,
直到门上的铜铃不再颤动,才缓缓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他低头看着收银台上那两枚被遗弃的、亮晶晶的一角硬币,又抬头望向窗外。雨丝如织,
李老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帘之后。第四天了。连续四天,下午四点半,准时出现,
买走一把一模一样的菜刀。他买那么多菜刀干什么?树岗新村离这儿不算近,这种天气,
天天步行过来,就为买把刀?秦怀义甩甩头,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荒谬又惊悚的猜想。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浸泡的街道。斜对面那家“王姐理发店”卷帘门拉着,
隔壁的“小四川菜馆”倒是开着门,但里面黑灯瞎火,显然也没营业。整条商业街,
一大半的店铺都关了门,开着的也是死气沉沉。这种大规模的非正常歇业,
好像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和李老三开始买刀的时间,几乎重合。
失踪的人……被困在县招待所里的那个考古队……各种零碎的信息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旋转,
却拼凑不出一幅完整的图画,只让人觉得心烦意乱。他收回目光,
无意间瞥见了刚才李老三站立的位置。潮湿的水泥地面上,除了那双破胶鞋留下的泥水印记,
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东西。秦怀义蹲下身,凑近了些。那是一个模糊的印记,不太规则,
边缘浸润着水渍,颜色比旁边的泥土更深一些,透着一股……暗红?是泥巴的颜色吗?
还是……他心里猛地一沉,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一下那印记,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骤然停住。他猛地站起身,
快步走回收银台,拉开抽屉,拿出那把李老三刚刚付账的十元纸币。纸币有些软塌,
带着湿气。他将其展开,对着店里昏暗的灯光,仔细看去。纸币的正面,伟人的头像下方,
在那浅灰色的底纹上,似乎沾染了几点极其细微的、同样呈现暗红色的斑点。不仔细看,
几乎会以为是印刷的瑕疵。秦怀义的手指有些发颤。他把纸币凑到鼻尖,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类似于铁锈的味道,混合着纸张的霉味和雨水的土腥气,钻入鼻腔。是血?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像扔掉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
猛地将那张纸币丢回收银抽屉,然后“砰”地一声把抽屉推上。
巨大的响声在寂静的店里回荡,吓了他自己一跳。他背靠着冰冷的收银台,大口喘着气,
胸口剧烈起伏。李老三……他到底用那些刀做了什么?
那些失踪的人……那些关门的店铺……还有,他刚才付钱时,那异常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麻木的眼神……秦怀义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跌跌撞撞地冲到店门口,
手忙脚乱地将玻璃门从里面反锁,又拉下了厚重的卷帘门。
“哗啦啦——”金属卷帘门撞击地面的声音,隔绝了外面绝大部分的光线和雨声,
也将超市内部瞬间拖入了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昏暗与寂静之中。他背靠着冰冷的卷帘门,
滑坐在地上,在弥漫的黑暗里,只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狂乱的心跳声。咚!咚!咚!
一声声,敲打着耳膜,也敲打着那越来越浓重的不安。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
卷帘门拉下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秦怀义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上,
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紊乱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他维持这个姿势不知道多久,
直到双腿开始发麻,冰冷的寒意从水泥地面丝丝缕缕地钻进身体,才勉强扶着门站起来。
店里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那个小型冰柜压缩机运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
像一头被困在黑暗中的野兽在喘息。空气里弥漫着货物积压的淡淡尘味,
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来自门外的湿冷潮气。他摸索着走到墙边,
“啪嗒”一声打开了店里唯一一盏节能灯。
惨白的光线勉强驱散了收银台附近一小片区域的黑暗,
却让货架深处和角落显得更加幽深难测。
秦怀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地上那个模糊的暗红色印记上,又飞快移开,
仿佛那是什么活物。他走到收银台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那个抽屉。
那张十元纸币还躺在零钱堆里,折叠着,带着可疑的湿气。他没有勇气再去碰它,
只是死死盯着它,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李老三那双空洞的眼睛,和他摩挲刀锋的粗糙手指。
买刀。连续四天,同一时间,同一把刀。树岗新村……西头那边,
只言片语……不安生……北山失踪的人……暗红色的斑点……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疯狂冲撞,
组合成各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他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念头,却徒劳无功。
恐惧像藤蔓,已经扎根,并且正在迅速蔓延。他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秦怀义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有些苍白的脸。他再次点开“幸福县城邻里互助群”,
手指快速滑动,搜索着任何与“树岗新村”、“李老三”或者“买刀”相关的信息。
大部分还是关于路况和物资短缺的抱怨,间或夹杂着对北山失踪事件的猜测,越说越玄乎。
有人提到了“吓唬小孩的老话”,但立刻被其他人用“迷信”、“别瞎说”给顶了回去。
他退出这个群,又点开另一个规模小些的,主要由附近商户组成的“城东商业街一家亲”群。
里面的气氛更加诡异。“老王,你那边今天咋样?开门没?”这是开五金店的老张。
“开个屁!家里老娘说什么都不让出摊,说外面不干净。”回复的是街尾摆水果摊的老王。
“我家那口子也是,昨晚做噩梦吓醒了,非说听见窗外有人磨刀……这雨下的,人心惶惶。
”“你们说,西头那边……是不是真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嘘!别乱讲!让人听见!
”“不是乱讲啊,我小姨子就住树岗新村,她说他们那片,好几户人家这几天都静悄悄的,
晚上连灯都不开,问也不说,神神叨叨的。”“李老三呢?他还在到处晃悠?”“别提他!
我看见他就瘆得慌!昨天下午,就差不多四点多,我看他从老秦超市出来,
手里又拎着个塑料袋,方方正正的,不是刀是啥?”“他又去老秦那儿了?第几天了?
”“谁知道呢……老秦@怀义超市,在不在?李老三是不是又去你那儿买刀了?
”秦怀义看着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的自己的名字和后面的问题,手指一僵,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该怎么回答?说他不仅买了,
还用可能沾着血的钞票付了账?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一种强烈的孤立感包裹了他。这条街上关门的店铺,那些讳莫如深的邻居,
都在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或者正在发生,而他们选择了躲避。
最终,他什么也没回,默默退出了微信群。他知道,从他们这里,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他们和他一样,只是被恐惧攫住的普通人。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的私聊信息弹了出来。是“兴旺粮油批发”的老板赵胖子。“秦老板,在吗?
你之前订的那批货,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送不过来了。这路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通。
”秦怀义心里一沉。虽然他早有预料,但确认的消息还是让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超市真的要断粮了。他回复:“知道了,赵哥。路通了再说吧。
”赵胖子那边显示“正在输入…”,过了好一会儿,又一条信息过来,
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老秦,你那边……没啥事吧?我听说,
李老三这几天老往你那儿跑?”秦怀义盯着这句话,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犹豫了一下,
打字:“嗯,来了几天了,买点东西。”“就买刀?”赵胖子的回复快得出奇。
秦怀义的手指顿住了。赵胖子也知道?看来李老三买刀的事,在这小小的县城里,
已经不是秘密。他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赵哥,你消息灵通,树岗新村那边,
还有北山失踪的事,到底啥情况?跟李老三有关系吗?”这次轮到赵胖子那边沉默了。
过了足有一分钟,信息才回过来,字里行间透着股讳莫如深:“老秦,有些事,说不清。
树岗那边是有点邪乎,好几户人家都……唉,反正你留点心。至于李老三……”他顿了顿,
才继续,“他以前挺老实一个人,就是有点闷。但这几天……反正你小心点,他要是再来,
能不开门就别开门。有人从考古队那边听到点风声,说冲出来的那墓,不吉利。”“考古队?
什么风声?”秦怀义立刻追问。“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乱得很。就说那墓邪性,
不是他们原来想找的那个,里面出来的东西……跟水有关。反正你记住,小心李老三,
晚上早点关门。”说完这句,赵胖子的头像就灰了下去,无论秦怀义再发什么,都没有回应。
跟水有关……墓邪性……小心李老三……赵胖子含糊其辞的话,非但没有解开谜团,
反而像又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激起了更多混乱的涟漪。考古队……他们知道什么?
秦怀义想起,县招待所就在这条街的另一头,走过去不到十分钟。那些考古队员,
现在应该就被困在那里。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去找他们问问?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一方面是出于对真相的渴望和自身处境的不安,另一方面,
则是对接触“外面人”,尤其是可能知道些什么的“专家”的本能畏惧。
他看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幕,又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下午五点十分。
李老三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去?还是不去?内心的挣扎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对现状的焦虑。他决定还是再观望一下。也许明天路就通了呢?
也许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呢?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李老三和那些血迹,
转身开始清点所剩无几的货物,试图用忙碌麻痹神经。但心思总是飘忽,
眼神不时瞥向紧闭的卷帘门,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单调的雨声中缓慢流逝。傍晚六点多,雨势似乎小了一些,
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秦怀义煮了包方便面,食不知味地吃完,
正准备彻底关门,去后面的小隔间休息,卷帘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咚咚咚。”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秦怀义浑身一僵,
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这个时间,这种天气,谁会来?李老三?他不是下午来过了吗?
难道……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老板?老板在吗?买点东西!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点急切,听起来不像是李老三。秦怀义稍微松了口气,
但警惕未消。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拉起卷帘门,而是隔着门板问道:“谁啊?要买什么?
”“老板,开下门吧,我们是县招待所那边考古队的,想买点泡面和矿泉水,
所里储备不多了。”外面的年轻人说道,语气还算客气。考古队的?秦怀义的心又是一动。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求生和打听消息的欲望占了上风。他小心地拉开内侧的玻璃门,
然后费力地将卷帘门向上提起了一半的高度。门外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看起来像是学生。男的戴着黑框眼镜,浑身湿漉漉的,女的扎着马尾,脸色有些苍白,
两人都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焦虑。“快进来吧。”秦怀义侧身让开。两人弯腰钻了进来,
带进一股凉气和水汽。他们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有些空旷的货架和昏暗的灯光。“老板,
你这里……东西不多了啊。”男学生扶了扶眼镜,说道。“路断了,没办法。
”秦怀义言简意赅,指了指所剩无几的方便面和墙角那几箱矿泉水,“就这些了,要多少?
”两人看着那点库存,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最终他们要了两箱矿泉水和十包方便面。
趁着秦怀义弯腰搬水的功夫,那个男学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老板,跟你打听个事。
你认不认识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穿着旧工装,看起来有点……嗯,不太对劲的男人?
”秦怀义动作一滞,缓缓直起身,看着对方:“你说的是……李老三?”男学生眼睛一亮,
连忙点头:“对対対!好像就是叫李老三!他是不是经常来你这儿?”“你们找他干什么?
”秦怀义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心里警铃大作。考古队的人也注意到李老三了?
男学生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伴,有些犹豫。那个扎马尾的女生咬了咬嘴唇,
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恐惧,她接过话头,声音微微发颤:“老板,你不知道……那个人,他,
他有点可怕。”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前天下午,
我们几个在招待所后面的空地上整理一些刚从发掘现场紧急转移过来的器物碎片,
雨下得很大。然后,我们就看见那个李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不远处的雨地里,
直勾勾地看着我们……不,是看着我们手里那些刚从泥水里捞出来的青铜碎片。
”女生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后怕:“他那个眼神……空的,冷的,不像活人。
我们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看了好久,直到带队老师出来呵斥,
他才慢慢转身走了。但是走之前……他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嘴里好像嘟囔了一句……”“嘟囔了什么?”秦怀义追问道,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女生脸色更白了,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他好像说……‘刀……还缺……刀’。”刀!秦怀义如遭雷击,
整个人僵在原地。李老三买刀的行为,竟然和考古队扯上了关系!还缺刀?他缺刀干什么?
和那些冲出来的古墓、那些青铜碎片有关?男学生看到秦怀义的脸色,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紧张地追问:“老板,他是不是……真的经常来买刀?
”秦怀义看着眼前这两个被恐惧笼罩的年轻人,又想到赵胖子的警告,李老三诡异的举止,
地上和钞票上可疑的痕迹……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哑声道:“他今天下午刚来过。连续四天了,每天四点半,准时来买一把菜刀。
”两个考古队学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四天……四把刀……”男学生喃喃自语,
眼神里充满了惊恐,“难道……传说……是真的?”“什么传说?”秦怀义立刻抓住关键词,
心脏狂跳。男学生看了一眼女伴,女生的嘴唇哆嗦着,似乎不敢说。男学生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定了决心,对秦怀义说道:“老板,这事可能比我们想的要严重。我们被困在这里,
发现的那座墓……它可能不是普通的古墓。带队老师私下里说,
那墓的形制和出土的少量青铜器碎片上的铭文,很邪门,
跟本地一些几乎失传的、关于‘水魈’的恐怖传说有关。”水魈!
这个名字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秦怀义的耳膜。
他小时候似乎听家里老人用这个名字吓唬过不听话的小孩,但具体的,早已模糊不清。
“水魈……是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具体我们也不清楚,老师不肯多说,
只说那是古籍里记载的一种……生活在水里的可怕东西,喜欢模仿人形,会在特定的时节,
借着大雨和水患上岸……”男学生的声音也带上了颤音,“而铭文里提到,这种东西,
需要……需要‘利刃为引,血肉为祭’,来挑选……或者说,来制造它的‘替身’!
”利刃为引!血肉为祭!替身!秦怀义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三每天来买刀……北山失踪的人……树岗新村的寂静……那些暗红色的痕迹……所有的线索,
在这一刻,被“水魈”和“替身”这两个恐怖的词语,串联成了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链条!
李老三,可能已经不是李老三了!他是在为那个所谓的“水魈”挑选替身?
还是在准备某种血腥的祭祀?那些失踪的人,
难道已经……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秦怀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
就在这时——“叮铃——”店门外,那熟悉的、令人心脏骤停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
再次尖锐地响了起来!现在已经是晚上快七点了!远远超过了李老三平时出现的时间!
店内的三人同时骇然变色,猛地转头看向那扇只拉起一半的卷帘门。门外,灰暗的雨幕中,
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蓝色工装的僵硬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衣裤往下流淌,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他一动不动,
如同一个被雨水浸泡的、没有生命的木偶。但他面朝的方向,正是超市内部。他来了。
在这个绝不应该出现的时间。“叮铃——”铜铃声像一根冰冷的针,
刺破了超市内短暂凝结的空气。秦怀义和两个考古队的学生同时僵住,
三双眼睛骇然望向那扇只拉起一半的卷帘门。门外,灰暗的雨幕中,
李老三穿着那身湿透的深蓝色工装,像一尊被雨水浸泡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站着。
雨水顺着他僵硬的轮廓往下淌,在他脚下积起一小滩浑浊。他没有打伞,
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死寂的水汽里。他不是应该下午来过了吗?这个时间,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秦怀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动,
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脊背撞在冰冷的货架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那个戴眼镜的男学生猛地吸了口凉气,
脸色惨白如纸。扎马尾的女生更是吓得低呼一声,双手死死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滚圆,
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恐惧。李老三的头,极其缓慢地,歪了一下。幅度很小,
但在这个死寂的时刻,显得无比诡异。他那双空洞的、隔着雨帘更显模糊的眼睛,
似乎越过了秦怀义,落在了那两个年轻考古队员身上。然后,他动了。不是离开,
而是向前迈了一步。沉重的、沾满泥浆的胶鞋,踩在门外的水洼里,
发出“啪嗒”一声粘稠的声响。他弯下腰,那张蜡黄而缺乏表情的脸,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苏栖迟闻小说完结免费_最新章节列表没出息就没出息吧(苏栖迟闻)
雌竞有意思吗(祝芝芝沈佳伟)完本小说大全_热门小说大全雌竞有意思吗祝芝芝沈佳伟
他是有钱又善良的人陆宴萌萌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_(他是有钱又善良的人)陆宴萌萌最新章节列表笔趣阁(他是有钱又善良的人)
妈妈,往前跑,别回头(崖边沈婉如)完本小说大全_热门小说大全妈妈,往前跑,别回头崖边沈婉如
似见阳光千万里(薄司礼阮玉棠)在线免费小说_完整版免费小说似见阳光千万里(薄司礼阮玉棠)
守护十年的高岭之花,竟是别人的契约兽江鸣林清雪热门小说阅读_完本完结小说守护十年的高岭之花,竟是别人的契约兽江鸣林清雪
夫人她被杀了林雪宁顾辞舟小说完结_免费小说全本夫人她被杀了(林雪宁顾辞舟)
红颜知己变平妻承恩侯陆远舟热门小说阅读_完本完结小说红颜知己变平妻承恩侯陆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