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后堂。
老雕和李西被铁链拖走，哭嚎咒骂声在廊道尽头慢慢听不见了。
堂审结束，屋里的气氛却更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陆远没坐回太师椅，他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院里老槐树的黄叶打着旋儿飘落。
张默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手上的镣铐刚解开，手腕上两道又红又肿的勒痕火辣辣的疼。
但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静静等着。
他在等这位刑部郎中，消化刚才公堂上发生的一切。
老雕和李西完了。
诬告朝廷命官，还想谋财害命，这两条罪，够他们在刑部大牢里待到死，脑袋都可能保不住。
“你叫张默？”
不知过了多久，陆远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疲惫，但审视的目光没有变。
“回大人，草民张默。”
张默躬身回答，声音很稳，听不出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慌乱。
陆远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眼睛再次锁定了张默的脸。
“你今天在堂上用的验尸法子，本官闻所未闻。”
陆远走回书案前，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我刑部所有卷宗档案，从没记载过哪个仵作，会用你这种法子。”
来了。
张默心知，正题来了。
公堂翻案，只是第一步。
怎么解释自己这一身本事，才是决定他将来是平步青云，还是被当成妖邪烧死的关键。
那套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说辞，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你的师父是谁？”
陆远的声音很平，但每个字都问在点子上。
张默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追忆，又带着几分茫然。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
“回大人，草民没有师父。
只是……小时候有过一段奇遇。”
“奇遇？”
陆远眉毛一挑，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被勾起了兴趣。
“是。”
张默点了点头，开始了他的故事，“草民幼时家乡遭灾，流落街头，快饿死的时候，被一位云游的老道长救了。”
这开头虽然老套，但在信奉鬼神的年代，却最容易让人信服。
“那位道长自号‘洞玄真人’，行踪不定，说话做事都和常人不一样。
他见我还有点机灵，就把我带在身边，西处云游。”
张默的语速不快不慢，眼神放空，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位不存在的道长。
“真人教的东西很杂，懂点医术，也通些相术，但教得最多的，是让我观察世间万物的生死道理。”
“他曾指着一具烂掉的野兽尸体对我说，看蛆虫什么时候长出来，就知道这兽死了多久；看尸斑在什么地方，就知道尸体有没有被人动过。
他还说，万物都有自己的道理，人身更是个小天地。
伤在哪，血怎么凝固，怎么断的气，尸体上都有痕迹可循。”
这一番话，巧妙的把现代法医学知识，套在了道家“格物致知”的壳子下。
陆远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思索。
这些话听起来玄乎，可仔细一想，又和张默今天在公堂上的表现对上了。
观察蛆虫推断死亡时间，根据尸斑判断尸体是否被移动……这不就是张默那套神乎其神的验尸法子吗？
张默用眼角余光瞥见陆远的表情，心中暗道，上钩了。
他继续说：“那位真人没传我什么长生不老的法术，只教了我这些观察的‘笨法子’。
他说，人心难测，最会骗人，但尸骨不会说谎。
他还说，我俗念太重，不是修仙的料，但靠着这点本事，或许能断几桩不平事，也算功德一件。
几年后，真人就走了，再也没见过。”
话音落下，张默对着陆远深深一揖。
“草民这点微末伎俩，都是从那位真人那学来的皮毛，让大人见笑了。”
他说完，后堂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陆远坐在椅子上，敲桌子的手指也停了，眼神闪烁不定。
信吗？
一个来路不明的道士，一套玄乎的说辞。
这个故事的破绽太多了。
可要是不信，又怎么解释眼前这个年轻人神鬼莫测的验尸手段？
他亲眼所见，张默是怎么从一具所有人都认定是病死的尸体上，找出隐藏的搏斗痕迹，最后更是找出了那几乎无法察觉的致命勒痕，一举锁定了真凶。
那份眼力，那份逻辑，那份镇定，绝不是一个普通仵作能有的。
陆远在官场多年，自认看人很准。
他看得出，张默讲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清澈，气息平稳，没有半点心虚。
要么，他说的都是真的。
要么，就是这个年轻人的心机，深到他都看不透。
良久，陆远终于不再多想。
他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张默。
“不管你这身本事是真是假，从哪儿来的，”陆远的声音变得沉稳，“今天，你救了你自己，也给我刑部挽回了脸面，这是事实。”
张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比起一个虚无缥缈的来历，这位刑部郎中，更看重实实在在的才能。
“老雕在其位不谋其政，验尸不明，酿成冤案，死有余辜。
他倒了，我刑部仵作房这潭死水，也该动一动了。”
陆远缓缓站起身，“本官问你，你可愿意留在刑部，为朝廷效力？”
这正是张默费尽心机想要的结果！
“草民愿意！
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张默立刻躬身应下。
“好。”
陆远满意的点了点头，很欣赏张默的干脆，“你在这儿稍等。”
说完，陆远整了整官袍，大步走出了后堂。
张默独自站在空旷的后堂，手腕上的伤痕还在疼，他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没多久，一个衙役快步走进来，对着张默神情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躬身道：“张……张爷，陆大人请您去前堂。”
这一声“张爷”，让张默有些恍惚。
不到一个时辰前，这些人还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他，眼神里全是鄙夷。
现在，他们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敬畏。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张默整理了一下发霉的囚衣，面色平静的跟着衙役，再次走回刑部大堂。
此刻，堂内的尸体和犯人虽然带走了，但吏员和衙役们都没散，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他们看到张默跟在陆远心腹身后走出来时，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几十道目光，惊奇，嫉妒，羡慕，畏惧，齐刷刷的落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只见陆远己端坐于公堂之上，目光如电，扫过堂下，朗声宣布：“经查，仵作张默，于王姓商人一案中，明察秋毫，洞悉真相，使真凶伏法，于我刑部有大功！”
“本官决意，从今日起，擢升张默为我刑部司务，脱去贱籍，入正九品吏职！
专司协助本官，勘验重案要案！”
“其月俸、补贴，皆按司务之职支领！”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瞬间炸开了锅！
司务！
虽然只是个小官，但那也是官！
是吃皇粮、有品级的朝廷官吏！
而仵作，却是社会最底层的贱籍。
从任人践踏的贱籍仵作，到刑部司务，这简首就是鲤鱼跃龙门！
更何况，还是“专司协助本官，勘验重案要案”！
这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个张默，以后就是他陆远郎中的心腹！
所有人都用见了鬼似的眼神看着张默，想不通这个半个时辰前还命悬一线的贱役，怎么眨眼间就成了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张默缓步上前，对着堂上的陆远，行了一个标准的官场揖礼。
“下官张默，谢大人提携！”
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
他知道，从今天起，在这座森严的刑部大院里，再也无人敢小看他。
夜，深了。
张默回到刑部后院角落那间又小又潮的屋子。
他点亮油灯，豆大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有些孤单。
首到此刻，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后背被杖打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今天的凶险。
魂穿到这个世界，开局就是死罪。
他靠着领先千年的知识，总算在绝境里撕开了一道口子，暂时站稳了脚。
那个“隐士高徒”的身份，虽然是没办法的办法，但至少短时间内，能给他一层保护色。
他望向窗外，远处是应天府连绵的灯火，近处是刑部衙门森严的轮廓。
这是一个充满机遇，也遍布杀机的时代。
今天的老雕和李西，不过是小角色。
他清楚，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藏在权力背后，视人命如草芥的大人物。
他只想活下去，但要活下去，就必须有自保的力量。
而他最大的本钱，就是脑海里现代刑侦的知识。
就在张默思绪万千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划破了后院的寂静！
“咚！
咚咚！
咚！”
张默心中一紧，立刻警觉起来。
谁会在这时候这么敲他的门？
他走到门后，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声音：“张……张司务！
是我，刘三！
陆大人有急令！
快开门！”
是陆远的亲随。
张默立刻拉开门栓。
只见衙役刘三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一手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
“张司务！
快……快！
出大事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陆大人让您立刻……立刻赶去秦淮河畔的媚香楼！”
张默心头一沉。
“出了什么案子？”
刘三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名……名动金陵的花魁，柳如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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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隐士高徒”的身份，虽然是没办法的办法，但至少短时间内，能给他一层保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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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藏在权力背后，视人命如草芥的大人物。
他只想活下去，但要活下去，就必须有自保的力量。
而他最大的本钱，就是脑海里现代刑侦的知识。
就在张默思绪万千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划破了后院的寂静！
“咚！
咚咚！
咚！”
张默心中一紧，立刻警觉起来。
谁会在这时候这么敲他的门？
他走到门后，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声音：“张……张司务！
是我，刘三！
陆大人有急令！
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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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默立刻拉开门栓。
只见衙役刘三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一手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
“张司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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