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死寂比刺耳的警报更让人心慌。
“蜗牛壳”的照明系统不稳定地闪烁了几下，勉强维持在半功率的昏黄状态，仿佛整个聚居点都在恐惧中喘息。
林守紧紧拉着小瑶的手，站在拥挤的“广场”上。
这里曾是孩子们嬉戏、大人们交换物资的地方，此刻却挤满了惊魂未定的人群。
低沉的啜泣、压抑的咳嗽、焦躁的踱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慌氛围。
空气里除了固有的味道，还多了一丝新鲜的血腥气和能量武器烧灼后的臭氧味。
守卫队的人来了，人数不多，只有七八个，穿着拼凑起来的护甲，手里拿着老旧的脉冲步枪或改造过的实弹武器。
他们脸上带着疲惫和尚未褪去的惊骇，努力维持着秩序，将人群集中在相对开阔的中央区域。
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陈队。
他站上一处较高的骨制平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安静！
都安静点！”
骚动略微平息，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祈求与恐惧。
“初步统计，入侵点至少有三处！”
陈队的话像一块冰砸进人群，激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滤网区，废弃循环管道，还有……旧孵化腔。
我们损失了六个人，才暂时清理了己知的怪物。”
六个人。
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曾经鲜活的生命，可能是昨天还在一起分享食物的邻居。
林守感到小瑶抓着他的手猛地收紧。
“屏障为什么没起作用？”
人群中有人带着哭腔喊道，“不是说墟兽的残留力场能挡住外面的东西吗？”
这是所有人心头的疑问。
“蜗牛壳”之所以能存在，正是依托于这具庞大墟兽尸骸自然散发的某种生物力场，它扭曲了外部规则，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风港”。
如今，港口的堤坝出现了窟窿。
陈队的脸色更加难看：“力场在减弱……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干扰了它。
技术组正在排查原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带着审视，“现在，我需要所有在第一现场，或者发现任何异常的人，立刻向我报告！
任何细节都可能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死！”
林守心脏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上被划破的防护服，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畸变体利爪的冰冷触感。
“哥……”小瑶仰头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和恐惧。
林守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平视着妹妹：“小瑶，你跟紧老伯，我有些事必须去告诉陈队。
很快回来，好吗？”
老伯在一旁凝重地点了点头，将小瑶拉到自己身边。
林守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向陈队。
他所过之处，人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少年。
“陈队。”
林守的声音还有些干涩，“我……在滤网区，遇到了一个。”
陈队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他：“详细说！”
林守尽可能清晰地描述了那只灰白色畸变体的外貌、动作，以及它最后钻入的那个裂缝。
他隐去了自己那模糊的“感觉”，只说是听到了异常的刮擦声。
“你说它钻进了滤网深处的裂缝？”
陈队眉头紧锁，俯身靠近，压低声音，“能带我们找到那个地方吗？”
林守感到喉咙发紧。
回去？
回到那个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黑暗之地？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老伯护在怀里、正担忧地望着他的小瑶。
如果那个裂缝不堵上，如果还有更多的怪物钻进来……“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陈队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
阿力，带上两个人，跟我们走！”
他招呼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守卫。
再次踏入通往下层滤网区的通道，气氛截然不同。
之前是压抑的寂静，现在则充满了临战的紧张。
守卫们手中的武器处于随时击发的状态，枪口上的战术手电射出惨白的光柱，在扭曲的生物结构上快速移动，搜索着任何可能的威胁。
空气中弥漫的腥味似乎更浓了。
林守凭借着记忆，指引着路线。
越靠近那个拐角，他的心跳就越快，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
“就是前面那个拐角后面。”
林守停在拐角处，低声道。
陈队打了个手势，两名守卫立刻侧身掩护，阿力则猛地举枪冲过拐角，枪口指向记忆中的位置。
“安全！”
阿力的声音传来。
林守跟着陈队走过去。
积水潭还在，滤网上被他们清理和怪物破坏的痕迹也还在，地面上甚至能看到几道清晰的、非人的爪痕，以及一滩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显然是那畸变体留下的。
“裂缝在那里。”
林守指向滤网下方，那片被厚厚菌毯覆盖的区域。
阿力上前，用枪管小心翼翼地拨开墨绿色的菌毯。
一个首径约半米，边缘不规则，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撕裂或腐蚀出的洞口显露出来。
洞口深处漆黑一片，散发出比周围更阴冷、更污浊的气息，隐隐有微弱的气流从中吹出。
“见鬼！”
陈队骂了一句，脸色铁青，“这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裂缝！
像是从内部被‘消化’出来的！”
内部消化？
林守感到一股寒意。
难道“蜗牛壳”本身正在从内部孕育这些怪物？
“能堵上吗？”
阿力问道。
“临时可以。”
陈队从随身工具包里掏出几块高密度阻隔胶泥，“但这种规模的裂缝，肯定不止这一处。
必须找到力场减弱的根源，否则堵了这里，别处又会冒出来。”
他快速地将胶泥填塞进裂缝，一边操作一边对林守说：“小子，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
最近警惕点，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报告。”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蜗牛壳’需要每一个能保持冷静的人。”
就在这时，林守耳中似乎又捕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低语。
这一次，并非来自被堵塞的裂缝，而是来自脚下，来自更深的、无人探知过的“蜗牛壳”底层区域。
那低语仿佛无数细碎的声响汇聚而成，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韵律。
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临时堵塞了裂缝，一行人迅速撤回上层。
广场上的人群己被疏散回各自区域，但紧张的气氛并未缓解，反而像不断积聚的乌云。
林守回到“肋骨架”，小瑶立刻扑进他怀里。
老伯看着他，叹了口气：“情况很糟？”
“嗯。”
林守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这个小小的家。
他看着墙上小瑶画的歪歪扭扭的涂鸦，看着吊床上修补过的痕迹，看着角落里他收集来准备给小瑶做新玩具的废弃零件。
曾经代表安宁的一切，此刻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壁垒己现裂痕，黑暗在低语。
而他们，这些寄居于神骸之中的渺小生灵，还能在这脆弱的蜗牛壳中躲避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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