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偏执先生的千金一束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一片锋利的瓷片,那股子凉意就顺着血管首往心口钻。
再一看手机屏幕,“老城区改造办”这几个字显示在来电显示上,就像一根细针似的,一下子就精准地扎到了她最近老是抽痛的太阳穴上。
“苏小姐啊,关于晚棠花房的搬迁补偿方案……”电话那头的人还没把话说完呢,苏婉儿就首起身子了。
她的脚背被瓷片给划破了,那地方渗出了好多细密的血珠子,和地上还没干的水痕混在一块儿,在青石板上洇出了淡淡的红色印子,就像小星星似的。
“搬迁”这俩字啊,一下子就把记忆的大门给撞开了。
三个月前,在养父母的葬礼上,律师也是用这种公事公办的腔调说“遗产继承手续”的事儿。
就在这个时候,她眼睛盯着玻璃门上从左上角斜着贯穿到右下角的那道裂纹,突然就想起去年冬天养父举着玻璃胶枪修门的样子,养父当时还说呢:“婉儿你看,裂纹补补也能开花。”
“但是这次可不是补裂纹这么简单的事儿。”
对方的声音突然变得特别清晰,“我们希望您能在三天之内完成一批非遗风格花器的设计,这是改造项目的文化配套。
要是您不能按时交差的话,合作方可能就会考虑换人了……”苏婉儿的指甲都掐进掌心了。
她心里当然清楚对方口中所说的“合作方”是哪一个。
就在上个月,区里搞了个非遗花器修复展呢。
她帮养父完成的最后一件作品,被顾氏集团给买走了。
当时啊,记者拿着话筒问“您对传统工艺现代化有啥想法呀”,镜头扫过观众席的时候,她在人群里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像深潭一样的眼睛。
“行吧,我接。”
她感觉自己这声音比平常冷多了,就跟花房里冬天的水培瓶似的,“可是三天的期限也太短了吧。”
“这是顾氏的要求。”
对方好像稍微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苏小姐,听说您以前是顾老的关门弟子……”等电话一挂断,苏婉儿的后脖颈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养父苏明远的确在十年前当过顾氏前董事长的花器修复顾问。
那时候啊,她刚被苏家收养,老是在养父的工作室里,看养父用金漆去补瓷片上的裂缝。
而顾小凡呢,就蹲在门口的台阶上,拿着树枝在泥地上画她养的流浪猫。
“叮咚——”花房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那声音特别突兀。
一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员抱着个老大的牛皮纸盒子站在门外呢,玻璃上的裂纹把他的脸都分成两半了。
快递员说:“苏小姐,您的花。”
盒子里是一整束洋桔梗,淡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早晨的露水呢。
苏婉儿的鼻子突然就酸酸的,因为这洋桔梗可是她最讨厌的花。
十三岁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呢,院长阿姨给我过生日,买了束洋桔梗插在窗台上。
结果啊,大半夜我过敏得厉害,喘口气都难。
这时候啊,隔壁床的小男生可机灵了,翻出自己的抗过敏药,还守了我一整晚呢。
后来啊,那个小男生说要跟我一起画一辈子的花。
再往后呢……我把卡片扯下来,那字是熟悉的钢笔字:“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
这是《小王子》里的句子,跟十年前他夹在素描本里那张纸条的字一模一样。
“退回去。”
我把花连盒子往快递员怀里一塞,“告诉他,我可不喜欢被‘驯服’。”
快递员走了之后,花房里有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味。
苏婉儿把围裙扯下来,扔到清洗池里,陶瓷水槽“砰”的一声闷响。
她想起来,今天早上整理订单的时候,有个连着三天的“Z先生”订单。
这里面啊,每一束花都避开了百合和雏菊,就单单选了洋桔梗。
原来啊,这不是巧合,是他故意这么选的。
傍晚的时候,暮色慢慢进到花房里,苏婉儿跪在储物间的旧木箱前面。
她本来是想找养父留下来的花器设计图的,结果在箱子底翻出个褪色的铁盒子。
这铁盒上的锁早就锈死了,她就用改锥把它撬开,里面掉出一张发黄的信纸。
信纸的边缘被虫子蛀出好多细密的洞,不过字还看得清楚呢:“婉儿,等我回来。”
那是顾小凡的字呢。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事儿啊,一下子就全涌上心头了。
她手里举着被撕得粉碎的告白信,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雨里。
他呢,浑身是血,却还笑着说“我要出国了”。
那雨水和着血,从他额头那儿往下流啊,在他的白衬衫上浸出了暗红色的印子,就像一朵花儿似的。
后来她才晓得,那天啊,他是为了帮她把被小混混抢走的画稿抢回来,才被那些人围起来打的。
至于说什么“出国”,那就是怕她心里过意不去才编的瞎话。
“啪。”
她把铁盒重重地给关上了。
储物间的灯泡一闪一闪的,那忽明忽暗的光啊,把她的眼尾都照得红红的。
她抄起设计图册就往工作室走,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那种清脆的响声,就好像是在把那种马上就要控制不住的情绪给敲碎似的。
顾小凡来的时候,天己经彻底黑透了。
花房的灯还亮着,他站在玻璃门外头,瞧见苏婉儿趴在工作台前面,头发丝儿垂下来,把脸都给遮住了,也看不清她啥表情。
她手边上堆着十好几种花器的草图呢,最上面那张画的是缠枝莲纹,瓶颈那块儿有一道模模糊糊、若有若无的裂纹,这裂纹啊,和他书房里那幅《晚香玉图》右下角的笔触那是一模一样的。
“苏小姐。”
他敲了敲玻璃,“我来帮你优化花器的结构吧。”
苏婉儿手里的笔就停在纸上不动弹了。
她一抬头,眼神就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冷冷地说:“顾总监,您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吗?
这都越界了吧。”
顾小凡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紧紧捏着那个牛皮纸袋,手都有点微微发颤了。
那里面可是他连着熬了三个通宵才做出来的结构力学分析图呢,每个受力点都用她平时惯用的红色批注标得清清楚楚的。
他嗫嚅着说:“我就……就什么?”
苏婉儿“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椅子在地上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她气呼呼地说:“拿订单来压我,用花来烦我,现在又跑来搅和我的工作。
顾总监啊,您是不是觉得只要有钱,就能随随便便闯进别人的生活啊?”
花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就像突然被冻住了一样。
顾小凡看着她那泛红的眼尾,一下子就想起她十三岁那年过敏时候的样子了。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眼眶红红的,却还咬着牙逞强说“我没事”。
顾小凡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那些在心里头反复琢磨、演练了无数次的话,一下子就卡在舌尖上说不出来了。
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我没想要闯进……那你想干嘛?”
“我就想回家。”
这最后三个字说得轻轻的,就像一声轻轻的叹息。
顾小凡转身就走,手里的牛皮纸袋掉到地上,图纸撒了一地。
他头也不回,只听到身后传来纸张被踩得皱巴巴的声音,还夹杂着苏婉儿那急促的呼吸声,就像十年前暴雨夜里轰隆隆的雷声一样。
“苏小姐。”
修车铺的老赵啊,提着个工具箱就站在花房门口呢。
路灯一照,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的。
他说:“明天我来修那玻璃门啊。”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啥似的,“对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那么搓了搓满是油污的手,才又接着说:“最近咱这街区啊,有点啥动静,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儿啊。”
苏婉儿呢,正蹲下来捡图纸呢。
她的手指尖一下子就碰到了一张画着力学三角的纸。
夜里的风啊,从那裂了缝的玻璃缝儿里吹进来,把她额头前的头发丝儿都给吹起来了,还把桌子上的旧信纸吹得哗啦哗啦响。
那信纸上写着“婉儿,等我回来”的字儿,在月光下面,看着还怪温柔的,泛着那种淡淡的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