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产那天,他正陪着小三做产检。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下坠般的剧痛时,我正独自在家,
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一双小小的虎头鞋。针尖猛地刺破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滚落,
恰好滴在虎头鞋眉心那个“王”字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我心头一跳,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紧接着,那股痛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一波接着一波,
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撕裂。我颤抖着手,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腿间滑落。
低头一看,浅色的家居裤上,鲜血正迅速蔓延,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死亡之花。
“周明……”我几乎是本能地呼唤着我丈夫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抓起手机,
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有些嘈杂,似乎还有护士在轻声叫号。
“喂,晚晚,怎么了?我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长话短说。
”周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我……我肚子好痛,
流了好多血……”我的牙齿都在打颤,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周明,你快回来,
送我去医院,我好怕……”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他镇定的,
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声音:“别自己吓自己,孕早期见红很正常。你先躺下休息,别乱动。
我这边是真的走不开,一个海外来的大客户,关系到公司下半年的生死,我不能扔下他。
”孕早期见红很正常?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我们为了这个孩子备孕了整整两年,
看了多少本育儿书,他怎么会不知道,我这种情况根本不是简单的“见红”。“不是的,
周明,很严重,真的……”我几乎是在哀求,“你回来,求你了,
我一个人不行……”“林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呵斥的意味,“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我说了我在忙!你打个车去医院不行吗?多大点事,非要我放下几千万的合同回去陪你?
公司倒了,拿什么养你和孩子?”几千万的合同。养我和孩子。这些词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
扎得我千疮百孔。我握着手机,听着他那边传来的,被刻意压低的女声,轻柔地问:“阿明,
怎么了?是不是姐姐又有什么事了?”姐姐?我笑了。我和周明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
他那个部门里,谁不知道我是他老婆林晚。周明立刻放缓了语气,
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温柔安抚:“没事,你坐好,别乱动。我马上就来。”然后,
他用截然不同的,冰冷而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我说:“就这样,我挂了。你自己去医院,
到了给我发个信息。”“嘟嘟嘟——”电话被无情地挂断。我怔怔地站在原地,
腹部的疼痛和心口的冰冷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温暖,
照在我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热度。原来,所谓的海外大客户,
就是那个娇滴滴喊我“姐姐”的女人。原来,所谓的生死攸关的会议,
就是一场温柔体贴的陪伴。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涩意。眼泪在这种时候,
是最无用的东西。我自己叫了救护车。躺在救护车冰冷的担架上,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和周明结婚三年,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有车有房,
我陪着他熬过了最艰难的创业期,为了他的事业,我放弃了自己晋升的机会,
甘心做一个全职太太。我以为我们是爱情的典范,是共苦过的夫妻,情比金坚。
我以为他说的每一句“老婆辛苦了”,每一句“我爱你”,都是发自肺腑。
我甚至还天真地畅想着,等孩子出生后,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模样。现在想来,
真是可笑至极。到了医院,急诊医生看到我的情况,脸色立刻就变了。一系列检查加急进行,
我被推在冰冷的病床上,穿梭在医院拥挤而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
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病人和家属,只有我,孤身一人。我一遍又一遍地给周明打电话,
发信息。电话无人接听。信息石沉大海。最后,他的手机直接关机了。B超室里,
医生举着探头在我腹部来回移动,表情越来越凝重。我躺在那里,浑身冰凉,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家属呢?手术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医生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家属没来吗?病人现在情况很危险,
宫外孕破裂导致大出血,再不做手术会有生命危险!”医生加重了语气。
宫外孕……大出血……生命危险……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说:“医生,我……我自己签,行吗?”医生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你成年了,法律上是可以的。但是……你确定吗?
”我看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感觉那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我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呢?
那个应该在我身边,为我签下这张同意书的男人,此刻正在为了他的“大客户”,
为了他另一个“家”,关掉了手机,隔绝了我所有的求救。我签了字,
用那只被针扎破的手指,名字写得歪歪扭扭。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麻药渐渐生效,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在图书馆的阳光下,对我笑着说:“林晚,以后,我来保护你。”保护我?
他就是这样保护我的。在我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甚至不愿意接我的一个电话。
手术很漫长,我像是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噩梦里漂浮。梦里,那个我期盼了许久的孩子,
化作一个小小的光团,离我越来越远,他对我挥着手,无声地说着再见。我拼命想抓住他,
却怎么也抓不住。眼角,有滚烫的液体滑落。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麻醉中醒来。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输液架上冰冷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入我的血管。
腹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我的孩子,没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没来得及感受一次他的胎动,他就这样,
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我。而他的父亲,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我拿起手机,开机。屏幕亮起,
依然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周明,他就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一样。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林晚啊林晚,你真是活成了一个笑话。我在病床上躺了两天,
除了护士和医生,没有任何人来看我。我没有通知我的父母,我怕他们担心。
我也没有朋友可以倾诉,结婚后,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周明。第三天,
医生通知我可以出院了,但需要家属来办理手续。我再次拨通了周明的电话。这一次,
电话通了。“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似乎心情不错。“周明。”我平静地开口,
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声音的冷静,“我出院,你来接我一下。”他似乎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哦,你出院了?这么快?身体怎么样了?”那语气,
平淡得像是在问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今天天气怎么样。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重复了一遍:“我在市中心医院,住院部A栋703病房,你过来办一下出-院手续。
”“我现在过不去。”他立刻拒绝了,“我妈过来了,我得陪她逛逛。你知道的,
她老人家难得来一次。出院手续你自己不能办吗?找个护工也行,钱我转给你。”又是这样。
他的母亲,他的客户,他的任何事情,都比我重要。我的心,已经彻底麻木了。“周明,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的孩子,没了。”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然后,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带着些许惋,
却更多是解脱的语气说:“晚晚,你听我说。没了……或许也是件好事。”我浑身的血液,
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孩子没了,
我也很难过。但是你想,医生不是说宫外孕吗?这本来就是保不住的,
而且对你身体伤害也很大。现在这样,总比以后再出问题要好。咱们还年轻,
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他的话,说得那么理智,那么通情达理。仿佛他不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而是一个劝慰失意者的旁观者。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微微皱着眉,
一副“我也是为你好”的无奈模样。“是吗?”我轻轻地问,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这个孩子,自己选择了一种最不给你添麻烦的方式离开?”“晚晚,
你别这样说话,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周明开始不耐烦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们得往前看。好了,我妈还在等我,我真的没时间。你自己先办出院,我晚上回去看你,
好吗?”不等我回答,他又一次挂断了电话。我握着手机,坐在病床上,
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荒谬得可笑。我的丈夫,
在得知我们的孩子没了之后,第一反应是“或许是件好事”,然后,
心安理得地去陪他的妈妈逛街。我到底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不,我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要亲眼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逛街”,能让他如此心安理得。我拔掉手上的针头,
不顾护士的阻拦,换上自己的衣服,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病房。
腹部的伤口因为我的动作而抽痛,但我毫不在意。身体的痛,怎么比得上心上的凌迟。
我用手机付了医药费,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当我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医院大门时,
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突然想起,周明在电话里说,他妈妈来了。他妈妈,
那个从我嫁进门第一天起,就对我百般挑剔的女人。那个总是在我耳边念叨,
说我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她来了,周明要去陪她。那么,他们会去哪里呢?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上了本市最高档的商场名字。凭着女人的直觉,我知道,
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商场里人潮涌动,冷气开得很足。我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外套,
混在人群中,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幽灵。我一层一层地找,从女装区到珠宝区,
再到母婴用品区。终于,我在三楼的母婴专区,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周明,我的丈夫。
他正站在一家高档婴儿床前,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又期待的笑容。他的身边,
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小腹微微隆起,正一脸幸福地依偎在他怀里。那个女人,我见过。
是周明公司的实习生,叫白薇。我之前去公司给他送饭时,她还甜甜地叫过我“晚晚姐”。
而他们的旁边,站着我的婆婆,张桂芬。她正满脸堆笑地抚摸着白薇的肚子,那表情,
是我怀孕时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慈爱和满足。“哎哟,我的乖孙,